这时天气已是深秋。开山采石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而修筑拦洪大坝的工程,预期是十年的。打老埂所需石料,已经开采将近一半。
采石工作进行如此之顺,与孙山表现出了令人佩服的职业精神不无关系。
孙山确实参加过清朝末年的科举,并且中了举人,得到了进入仕途的通行证。举人地位与县令相当。但由于生逢乱世,加之孙山性格耿直,不愿趋炎附势,所以做了几个基层的小吏后,毅然辞官不做,回到家乡,想过着耕读的生活终老山林。
由于孙山是举人,有文化,人品也好,所以当地人还是很敬重他。耕读的同时,他侍奉着八旬老母,偶尔他也到有些地主家当私塾!这样淡泊的日子他很满足。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战乱频仍的年代,平静淡泊的耕读的生活似乎太奢侈了,总是被外界干扰。
当战火烧到孙山所在小村时,一个当地豪强知道孙山有学问,请他出来为自己出谋划策,相当于当个师爷。但他看出那人胸无大志,只是想趁着乱世,捞点油水,也以免自己家族在战火中遭殃,才想拉起一支队伍出来,实际干的是土匪军阀的勾当。孙山毅然拒绝了此次“征召”。
不久,事实就证明了孙山的眼光是独到的,那个“起事”的豪强,由于没有坚定立场,属于墙头草,哪边有风哪边倒,最终不能自保,在混战中一命呜呼。
一个小村落,在战乱年代的经历,一点也不简单,完全是一个时代的缩影!那位豪强倒台后,接着是被临近县的一帮抢匪统治了,接着是不知那里来的军阀统治着。真是“城头不断变换大王旗!”
孙山在这不断的变换统治与占领之际,坚持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老百姓,竟然能苟活,算是庆幸!
然而造化弄人。在一次两股势力争夺控制权的厮杀中,孙山卷了进去,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抓住张天霸!别让他跑了!”
半夜,孙山被持续不断的喊叫声、马蹄声、枪声惊醒了。侧耳一听,他判断出两伙人在火拼,其中一方的头目名叫张天霸。对方正在追杀他,并准备一举消灭他的势力。
“快,快,张天霸已经受伤,跑不远了!有谁胆敢窝藏他,格杀勿论!活捉张天霸者,重赏五千大洋,击毙者赏三千大洋!”
喊声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孙山判断,那个张天霸肯定就在不远处,并且浑身滴着血,但他经验老道,用衣服裹住了伤口,才让血没有留下明显痕迹,以至于让追兵轻易捉到。但献血还是有滴出,这点他也许知道,但不知道滴在何处,追兵是否能发现。但他已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掩盖血迹,正如他来不及包扎伤口一样。一切都在仓促间发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时间来处理。
而追兵就在更近的地方。
这一切,如电影一样,在孙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又是那么清晰,甚至那献血的鲜红,而变殷红,又变成紫黑色的血块。都是那么色彩变换地如此真切!而那追捕者,手拿火枪和,挎着腰刀,满面血光,仿佛即将抓到的不是一个受伤的人,而是背也背不动的大洋的得意之行,溢于言表!
孙山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战争的场面,多数时候他也参与其中。有时他是金戈铁马、手持长矛,斜挎強弓劲弩的统帅;有时是英勇杀敌、建功立业、保卫家国而被封侯的战神;有时他是谈笑间使对方灰飞烟灭的儒将……
孙山是受过传统的儒家教育的“士”,他的理想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的初衷不是避世,而是“学的文武艺,售与帝王家”。纵然不能出将入相,建功封侯拜相,也要治守一方,为民谋利!
但时不我予,生不逢时。虽然生在末世,正利于建功立业,但无奈天下大势已去,他既不能做“治世之能臣”,也不能做“乱世之奸雄”,只能“苟活于乱世”,过个田间郎的“耕读生活”,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可以奉养八旬老母,做到尽孝。
但就这一点最后的愿望都是苛求。就在他陷入无限遐想之际,一个黑影在窗外一闪,依然跃入房中。孙山预感到情况不妙,正准备掀背而起,却被一只大手按住肩膀!他下意识地想喊叫,虽然以他的性格,这不是他的风格!但情急之下,发出声响,在所难免!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嘴被另外一个冰凉的东西给按住了。稍作镇定,他感觉到了,按他嘴的东西是一把业已出鞘的短剑的剑身,而剑刃正斜着对着他的喉咙。孙山虽一介文人,但素好剑侠之风,也曾结交过几个用剑之友,还学过几招,对剑术略有所知。如此快速而精准的身手,非善用剑之人,实难做到。
“原地躺着,别出声!”
一个浑厚但疲惫的声音说到,虽然声音极小,但对躺着的人足以产生最大的威慑。
孙山点点头。虽然都在黑暗处,他能感觉到,那人已经确信他的点头。
并且,孙山已经在黑暗处感觉到,那人伤在左腿小腿肚,是枪伤,子弹头部已经钻到胫骨内,这才导致他每走一步,子弹便摩擦到周边的肌肉,而肌肉又牵动子弹触及胫骨,让他有种剧痛。但他身材高大魁梧,忍耐力极强。
他就是张天霸!
这些都是孙山的判断!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到08秒!
“我就是外边叫喊要抓的张天霸!我是方圆百里公认的土匪头子,也可以说是总瓢把子。但我不杀穷苦农民,专门对抗为富不仁的豪强劣绅,和杀人不眨眼的军阀!虽然我原来也是一方豪强,但我自认为是一方豪杰!别人也这么评价我。”张天霸低声说着,声音低的与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响相比,都可以忽略不计,但中气十足,虽然带着疲惫。他显然从孙山的细微动作或是气息中,判定处躺着的是一个有些强烈正义感和非凡眼光的人。
孙山又属于有着极强判断力的人,他从张天霸简单的几句话中,断定出面前这个人不是杀人恶魔,而是个有气魄的硬汉。
“开门开门,我们要缉拿匪首张天霸!”门外已经围着不少凶恶的追击者。显然可能是尾随张天霸而来的,也可能是猜测这间房间在张天霸可能逃避的范围之内。他的受伤的左腿,可能断断续续留下了血迹。
屋内一阵寂静……
“咣当,咔擦……”门被撞开了,还没等孙山去开门。
孙山睡眼惺忪的,拧亮了马灯,提着走到门前。
“几位大爷,你们找谁?”孙山问道。忙整了整几把椅子让座,并准备倒水给他们喝。
“滚开!”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的,一年络腮胡子,扛着一把大刀,一脚撂倒了所有椅子,并一把推开孙山。孙山一个趔趄,但没有倒!
“张天霸被你藏到哪里啦?胆敢窝藏,抓住了格杀勿论!也不要想着冒着去请赏,你这样的,发现与照顾好吧有任何关系,抓住了只会被砍头!”络腮胡子叫嚷到。
“小人平时从不在出,只在家里。从不认识什么天霸。也不会窝藏他。我一直在睡觉,门开了我才醒,没看到任何人。”孙山低声下气地,但镇定地说到!
“小子,老实点,我们可不是好惹的,什么人做什么事,都逃不过我们的法眼!”一个瘦小的蛮子说到,眼睛眯成一条线。仿佛在告诉别人,他那对小眼睛,就是所谓的“法眼”。
他手中端着一把剑,剑锋上的血迹还是鲜红的。那剑是一把好剑,那血是三分钟之内染上去的。
“大爷,我知道你法眼无边,但小人真的没有看到啊!不信你们搜搜!”孙山更加低声下气,更加镇定地说着。
他们于是开始搜,掘地三尺的搜!
这是一间堂屋一间厨房一个小院子的小家,很快就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走吧,看来这小子没骗我们!”“一线眼”尖声说到,带着他们一伙八个人走了。
听到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孙山坐到桌前,自己满了一杯茶,自言自语道:“先莫要出来,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你需要忍耐一会儿,那小个子十分钟之内必然还会来。”
听这语气,显然孙山的确藏了张霸天,但这么小一个地方,人呢?
孙山喝着茶,翻来一本书,点了根蜡烛,慢慢地翻着书。
“顺天承命……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嘻嘻嘻嘻,久违了!”突然一只手搭在孙山的背上。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孙山并没有回头,继续朗读他的书,读完了这一段文字。
“大人,我知道你怀疑我会窝藏,但真的没有啊!”孙山轻声地说到。
“待我再搜一次便知!那“一线眼”说到。孙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角色,而且极具智慧,跟难对付!
“一线眼”在屋内各个角落都转了一遍,又用那献血已干的宝剑到处划拉!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蔑地问到。
“孙山。”
“好样的,孙山!你还对易经有研究?”
“闲来翻翻,并无研究!”
“你记住我,小伯温,一线眼刘三步。以后让我发现你骗了我,有你好受的!”
“久仰久仰,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哪敢骗你小伯温!”
“哼,谅你也不敢!”
说着,一线眼,小伯温退出了屋子。
侧耳倾听,脚步声消失在寒冷悲凉的夜色中!
孙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柴火堆旁,用棍子挑来柴火堆,用扫帚扫了烧火的灰烬,然后脚尖轻轻一点其中一块砖头的前端,接着脚后跟轻轻一点这块转的后端,旁边“嘎吱”一声,一块两尺见方的青石板向下落了三寸,又向右缩了进去。一个大洞显了出来!
“出来吧,这回安全了,小伯温已经再次查过,又走了!”
原来这里果然藏着张天霸!
藏张天霸的地洞是孙山利用自家红薯窖改装的。平时上面都有黑黑的灰烬,这就把地砖的不同之处遮盖掉了,不会引人注意。而洞口的青石板及支撑它的东西,经过特殊处理,不会让人敲起来像是空的感觉。
那张天霸身高八尺五寸,按照现在的计量单位,大概一米九的个头。四方脸,三缕胡须飘然胸前,面若重枣,口如涂彩,目若朗星。头戴纶巾,穿青挂皂。左腿小腿上渗出殷红献血,覆盖到紫黑的快干的血迹上。
右肩隐约有剑痕,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手里没有大兵器,只在腰间插着一把一尺长的防身宝剑,剑柄上镶嵌的三颗红宝石闪闪发光。彼时天已大亮。
他走到孙山面前,躬身便拜:“多谢孙兄冒死相救!”
孙山赶忙双手搀扶起来。
“张首领快快请起,本人实在承受不起!”
二人落座,孙山问张天霸何以至此?
“就是那个小伯温,他原是我的谋士,但内藏祸心,与奸人勾结,在背后暗算了我。”
说话同时,孙山拿出创伤药,剪开肩膀处的衣服,清洗以后敷上创伤药。又端过一盆清水,把刀子和镊子在火上烧热消了毒,在小腿处的伤口处寻找子弹。找到子弹,但镊子夹不出,因为嵌入骨头太深。
于是找来老虎钳。
“张首领,你忍着点!”
“动手吧,孙总!这点痛怕什么!”
只见孙山用镊子剥开那小腿处的血肉模糊的烂肉,老虎钳死死夹住子弹。
“起……”随着一声起,子弹拔出,张天霸额头沁出汉来。
“张首领真乃当代关云长!”
孙山佩服的说到。
“关云长不敢当。但他的肝胆相照,义薄云天,是我毕生的追求。”
孙山拿出酒,二人对饮了一会。张天霸拉住孙山之手。
“听到孙兄刚才读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我看出孙兄是个谦谦君子,义薄云天之人。能在这季世得遇先生之大德大才大志之人,张某三生有幸!我欲与足下结为兄弟,不知可愿意!”
“孙山也难得遇到一位知己,求之不得。”
所谓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用在此时的张天霸和孙山,大概正合适!
于是张天霸和孙山结为兄弟,张天霸三十七,为兄;孙山三十二,为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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