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张骞出狱,大家的心情似乎都格外的好。每个人脸上都笑吟吟的,说起话来也都比往常轻快几分。
等了杜衡好大一会儿,她才气喘吁吁的到了。
瑾之笑她::“平日里有时见你比居次还要凶两分,今天怎么这么虚弱啦?居次克扣你口粮了?”
大家一片善意的笑。
杜衡走到清鹿身边,一边弯腰缓气一边瞪他:“宋瑾之你怎么那么讨厌呢!”
瑾之挑眉:“冤枉。”
“冤枉个屁!枉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什么什么君子。”
“我是什么什么君子?”
杜衡皱眉想了一会儿,总算记起某一次清鹿形容张骞的那个词,脱口而出:“谦谦君子!”
瑾之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轻快道:“是吗,谢谢杜衡姑娘夸奖。”
“……”
杜衡足足愣了十息,才反应过来瑾之设了什么套。还不待反驳,大家都已经哈哈大笑。
清鹿还算给她留面子,没有笑出声,扶着额,胳膊肘搭在杜衡的肩膀上忍笑忍的辛苦。觉得能将杜衡说的哑口无言当真新鲜。这丫头是一言不合连她都敢训的。
杜衡大喊:“宋瑾之我跟你拼了!”拆了绾发辫的银簪便往瑾之那边冲过去,吓得他脸色骤变,拔腿就跑:“哎哎哎,杜衡姑娘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我哪里骗你了?”
“不认?行。第一次我问你穹庐后面那株腊梅什么时候开花,你说它不开。不开?不开我前几天过去,你晾起来的梅花瓣哪来的!?第二次你告诉我‘弹冠而庆’是夸奖人的话,我呸,你敢用‘弹冠’来夸你爹吗!这一次你又下套骗我,不揍你我不叫杜衡!”
两个人跑出去老远,清鹿还笑着落井下石:“宋瑾之这次没救啦。”
张骞看着两人的身影,不由奇道:“居次还知道‘弹冠’之典?”此典出自春秋齐桓公时期,三个近臣卑下媚上、因贤相管仲之死而取出旧宠帽弹冠相贺,比喻小人得志。很不常见。
清鹿偏头看他:“你太高看我了吧。”
张骞也看向她,摇头笑:“对旁的人恐怕有待商榷,对居次,再夸张点也不为过。”
这是在夸她,总是出其不意,超乎他的想象。
想起一时冲动抄给他的那卷《孟子》,清鹿耳朵有些红。
这可是她的小秘密。这么多年,除了杜衡,从未展露给旁人。
但也有点开心。被夸了呀。
清鹿抿着笑,看向杜衡他们的方向。瑾之已经被她抓住,仿佛在求饶,又像是在解释。这丫头刚才跟她跑时死活喊着跑不动,追瑾之时看起来还能从东城再跑到北城嘛。
不去管他们,清鹿对张骞答道:“可这次真不是我教的,是家里一个老厨子。他是个汉人,在汉朝时似乎也是个什么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降了匈奴,又不愿入朝,最后竟做了厨子。杜衡同他关系不错,我也是在杜衡问了他以后才知道的。”
汉匈两国常互相接纳俘虏和降者,只要有可用之处,在彼国做官是很容易的事。他们总觉得,哪怕不降,只要没大问题,留着总会有用处。这也是张骞被抓到匈奴以后,能够不被处死的原因。
说完以后,瞥张骞一眼,清鹿低声补充:“哎,我其实就知道那么一点点汉文,真的。”
张骞眼睛里都是笑意,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刚好能看见清鹿微红的耳尖。他食指与拇指微动,特别想碰一碰,觉得应该是有点烫的。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清鹿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句:“嗯,好,一点点。”
敷衍。清鹿双手在背后交握,不看他。
杜衡和瑾之在往回来走,堂邑父和剩下几个人也刚好走过来。张骞随口问离他最近的一个汉人:“梅花瓣是怎么一回事?”
明卫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他摊手:“我从来不操心这些的,您问璟昭,他不是侍弄最爱这些花花草草吗。”
璟昭是张骞几人中最小的一个,还不到二十二岁。他一副娃娃脸,一瞪大眼睛,就显得特别无辜:“我也不知道呀,去年冷起来跟今年差不多,这花树被冻坏了根,花只开了零星几朵,我以为今年就一朵不开啦。谁知道……开的还挺多。”
破案了,第一件事,真的不怪瑾之。
走过来的瑾之刚好听见璟昭解释的这句话,转身就气哼哼的对杜衡道:“听见了吗?我也是受人误导,没想骗你。”他揉揉自己的左胳膊,转向清鹿,苦兮兮的抱怨:“居次,我看您也是很温柔的呀,怎么有个这个凶的丫头,您肯定没少受折磨!”
杜衡本来还有些愧疚自己误解他,听了最后一句话,眼睛一瞪,上来就要继续揍他,瑾之赶快躲到张骞身后。
清鹿拉住杜衡,劝瑾之:“少说两句吧你,知道她要生气,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瑾之刚要辩解,便听见身边张骞幽幽的说出一句:“你可能没见过居次打人的时候吧?周围那群孩子,近来可还敢过来抢东西?”
“嗯???”
众人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骞这话是什么意思,集体沉默着看了彼此好大一会儿。
拉着杜衡的胳膊的清鹿,一脸不敢置信的转过来看张骞:“你说我凶?”
张骞一笑:“咳,阐述事实。”
“事实?”
“嗯……某一部分事实?”
将杜衡放开,清鹿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大大的微笑。然后拉上杜衡便走到左边最边上的堂邑父身边,狠狠的瞪了一眼最右边的张骞一眼,再不想理他。
我一大早跑过来看你,你居然说我凶?
我打过人没错,又没打过你!你居然说我凶!?
我每天都惦记着你见到你就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你居然说我凶!!?
行,可以。看在今天你刚出狱的份上,掉头就走好像有点太不给面子。
但今天我再理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以上,来自气冲冲冷冰冰的清鹿的所有心理活动。
杜衡和瑾之发现剧情转换有点快,自己不太跟得上节奏,众人则是忍笑忍的很辛苦。
不过笑瑾之和杜衡他们是敢的,笑张骞和清鹿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妥,只能默契的走快一点,把自己和当事人隔绝开。
瑾之瞅了瞅气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清鹿,拍了拍张骞的肩膀:“使君,多谢。您这份情我记住了。”这伤害转移的太高明了,看,杜衡一下子就不追着他打了,跟在清鹿身边小心又安静。
堂邑父不着痕迹的走近张骞,悄悄跟他说:“生气了。”
张骞笑着摇摇头:“你们先回去,不必等我。”
瑾之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收起嬉皮笑脸,用眼神询问张骞。
张骞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沉默一瞬,瑾之叹口气。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又嬉笑着走到杜衡身旁,找了点借口将她带到前面去了。
这一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骞走到清鹿身边,清鹿不理他,往外移两步,拉开距离。
张骞近一步,清鹿退两步,他再近一步,清鹿再退两步。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越走越偏,跟走在前面的几人早已不在一条线上。
叹了口气,张骞索性快步上去,拉住清鹿的手腕。
手腕骤然被捏住,清鹿就像是一瞬间炸了毛又硬生生忍住不叫的猫,整个人处于绷着的状态,那一点点触感,被放大无限倍。
“居次莫生气。”
我不能跟他说话。
“我不是说您凶。”
我不能跟他说话。
“我其实是想说,您为了我,吓唬那些小孩子时,我私心里觉得,您可爱极了。”
不能跟他说话不能跟他说话不能跟他说话!
靠!
炸毛的猫终于忍不住伸出爪子反抗,甩开拉住它腕子的人的手。声音落进人耳朵里,像是没露出指甲的爪子重重的挠在人心尖上,不疼,但痒:“闭嘴呀!我才不信你!”
张骞“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清鹿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回忆,刚才说话的是不是自己。
偏张骞还故意问:“您刚刚,是不是在心里发了誓,不跟我说话?”
“……”
他低下头看她略无语和迷茫的眼睛,笑:“是不是”
清鹿磨了磨后槽牙:“闭嘴!”
“您看,您又说了。”
“……”
清鹿转身就走,去他的刚出狱,去他的就这么走了不好,这个人真的是……我怎么会喜欢上他?
她算是发现了,这人,连带着跟着他的宋瑾之,简直不愧是患难兄弟,气人起来一模一样。人家宋瑾之性子本来就活泼些,气人就气人吧至少气质跟说出口的话不那么违和。张骞呢?连气人的时候都温和的要命,看看他嘴角温润的笑,算了不看了,清鹿觉得自己多看一眼多气一分!
诶,不对呀,都走了这么长一段了,张骞怎么还不追上来?转过身一看,一片平坦的雪原上,张骞居然还站在三十步外的原地看她,一步都没动!再走了十几步,清鹿转身,他还是没动。
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是清鹿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他刚出狱,还没来的的及回家,我是不是让他烦了?
清鹿说不出看见他没动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心跳漏了一拍,又像是有什么酸酸的东西从胸腔里溢了出来,就是,原本觉得气的不行的自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他张骞,又不必哄着自己,对吧?
自己这是瞎气什么呢。
袖口里有东西,鼓鼓的贴着皮肤,是她给张骞的礼物。
深吸一口气,清鹿忽然就不想送了。或者,下次让杜衡或蒙利带给他。
想好了,清鹿重新转过身。
只走了两步,她便听见了张骞叫她。
他声音很大,叫的是:“清鹿。”
清鹿一惊,停下脚步。
清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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