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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世界》第7章 第十一回 认母同归天伦暖 携妻共赴北风烈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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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老太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孩子,我怎么配做你的妈妈?”

“您当然配。”林雪飞说道,“只怕我不配做您的儿子。”

黎老太失声痛哭。晋欢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想遂了林雪飞的心愿,便劝说道:“黎老太,您答应了吧,自此我也多个伴。”

“不怕我丢你的人?”

“只有不肖的儿子,哪有丢人的母亲?”

“不怕我托你后腿?”

“林雪飞无名无望,不争权不争利,实在没什么可拖累的。”

“我老了,不利索,也不干净。”

“哈哈哈,我和这位小兄弟都是清闲的人,我们两个人的精力还不够吗?”

老太太将那拐杖往地板上用力一戳,说道:“好,老太太斗胆做你的娘,我一辈子没遇上什么幸事,近来更加不顺,老伴儿走了,儿子也算是没了,认识了你算是我最大的造化,老太太谢谢你。”

自此以后,黎老太太便在这里住下,林雪飞悉心侍奉,无所不至。晋欢疑惑已久,趁林雪飞在阳台上看书,便凑过去说道:“雪飞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问吧。”

“关于你的……”晋欢难以开口,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雪飞说道,“我的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啊,对不起,雪飞哥,我不该问。”

林雪飞向来不多说话,可是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就像变了一个人。

“没事的。”他跟晋欢说道,“我的母亲是一名警察,我不记得她的模样和声音。听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只有三斤三两,不哭也不动,母亲以为我活不了了,抱着我哭,我突然发出了声音,母亲哭得更厉害了。我六岁那年的冬天,天上飘着雪。母亲领着我穿过一座公园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说附近一家银行遭人抢劫,母亲让我待在原地,自己赶了过去。那时的我是多么不懂事啊,我偷偷跟了上去,一个劫匪趁机劫持了我,你知道吗?母亲为了救我被歹徒杀害了,我是永远都不该被原谅的。父亲告诉我,歹徒袭击了我的头,使我忘记了此前发生的一切。母亲去世后,父亲给我改名林雪飞,因为他说妈妈最爱雪,爸爸也因此伤心欲绝,离家十年之久,最终郁郁离世。母亲是父亲最大的骄傲,但他很少谈起她,也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物事,我想他是太过伤心了。”

晋欢听了他的讲述不知道说什么好,林雪飞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不谈这些了,明天枕云就回来了,想想真是高兴。”

晋欢笑道:“陈海润睡觉都合不上嘴了。”

“哈哈,海润最近日子不好过。”

“怎么了?”

“这段日子,每天都有人给她送花,陈海润脑袋都大了。”

“哦,是谁啊?”

“署名叫做‘孤独不再的落泪人’。”林雪飞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

“好奇怪的名字。”晋欢嘟囔着。

第二天,傅枕云果然回到了杂志社,她猛地推开门,在一楼办公大厅里大喊:“兄弟姊妹们,你姐姐回来了。”众人先是被她吓了一跳,接着起身鼓掌欢迎。她将身后的大箱子打开,里面满是各种零食、化妆品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她笑着宣布:“谁抢到算谁的。”

众人都疯狂起来,所有人蜂拥而上,将那些东西一抢而空,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哄闹嘈杂。韩采梅从楼上走了下来,大厅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相互使个眼色,伸了伸舌头,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韩采梅说道:“我非常生气。”所有人都假装埋头工作,却都心虚得很,从眼角里偷瞧韩采梅。

“这么多人在这里乱嚷乱叫,你们倒是高兴了,可我呢?”

人们开始真正担心起来,莫非老板真生的生气了?

“竟然没有我的礼物,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众人听了拍掌大笑,所有人都又离开座位,跑到了大厅中央,纷乱喧哗比之前更甚。

“怎么能少了你的?”傅枕云说道,“每个人都有。”

“那我的是什么?”陈海润从楼下飞跑了过来,林雪飞一行人紧随其后,陈海润以为她至少会给他一个拥抱。

傅枕云完全没有理会跑到她跟前献媚的陈海润,从他身边擦过,径直走向常业清,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陈海润目瞪口呆,其他人也都不敢相信,连常业清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羞得满脸通红,心怀愧疚地望着陈海润。

“谢谢你,业清。”傅枕云说道。

“为什么谢我?”

“对啊,你谢他的头啊。”陈海润对这两人的作为,极度不满,这简直就是欺骗和背叛。

“你在通天街遇到的那个傻子。”傅枕云说道,“还记得吗?”

“通天街?傻子?”

“找妹妹的那个傻子。”

“哦,记得。”

“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妹妹,就是我。”

“天哪。”陈海润喊道,“当时帮他的人应该是我。”

“这么巧?”韩采梅说道,“你们怎么遇见的?”

“这个留在以后慢慢说。”

常业清问道:“那么,那个傻子……不是,你的哥哥,现在在哪呢?”

“在我老姨家。”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陈海润要凑近乎。

“没你什么事。”

众人都笑起来,一片嘘声响起。“怎么?妹夫去看看大舅子怎么了?”陈海润小声嘟囔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傅枕云问。

“啊,我……我说,最近总有人给你送花,自己去看看吧你。”说完他又嘟囔了一句:“到处拈花惹草,不知检点。”

“对了,枕云。”林雪飞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静候佳音。”她说。

傅枕云上了楼,办公室东边墙下摆了一排鲜花,大部分都已枯萎,她随手拿起一束,取出里面的便签,见上面写着:“青云山松壑崖云根石,你一天不来,我就等一天。”傅枕云翻出其他的花束里的便签,也都写着同样的话,她摇了摇头,跟陆陆续续进来的同事们说道:“看来这一趟免不了了。”

陈海润很不高兴,沉着脸问道:“他是谁?”

“一个年轻人。”傅枕云边说边向门外走去,“年轻可不是个好词。”

“你都没歇会儿。”韩采梅劝阻道,“这么急吗?”

“我去去就来。”说话间傅枕云已经走远,只留下来回扇动的屋门。

青云山离市里并不远,傅枕云很快就来到约定的地点,那个曾经的“孤独者”,现在的“孤独不再的落泪人”盘腿坐在云根石上,披头散发,脊背佝偻,面色蜡黄,比做乞丐之时更加颓废凄惨。

他看着傅枕云走来,脸上露出了悲凉的笑容,说道:“你是个好人。”

“你是个不好的人。”

“你不只是个好人,你还是一个导师,一位智者,了不起的哲学家。”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便不会跟你这种人交谈。”

“我曾经陷入孤独无法自拔,也曾荒唐地到处寻求出路,还好你一语点破,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果然,世上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并且因此,孤独与我再无瓜葛。”

“看你的样子,并不像走出了阴影。”

“它的确不再纠缠我了,千真万确。你知道现在使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是孤独走了,它不在了,我永远见不到它了。它环绕在我身边的时候,如同一个恶魔,现在它走了,却变成了一个恋人。为了不再受它困扰,我扮成一个乞丐,每天守着它,努力让自己爱上它,但是失败接连而至,直到你的出现,孤独最终烟消云散。可是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爱上了它,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讽刺,多么残忍。你无法知晓我心中对于以往孤独时日的怀念,每每想起那时我试图驱赶它的意愿,我便自责,懊恼,悔恨。”

“你的故事真让人同情,你找我来是为了得到这样的回应吗?”

“我说过你是我的导师,你既然能让我从孤独中走出来,就必定有办法让我重新回去。”

“如果回不去呢?”

“每天我都站在云根石上向下张望,跳下去就能解了一切愁闷,我想象着自己落下去的模样,不知是翻滚着、横躺着、还是竖直的。有时我还担心,大风会把我重新吹回崖边,或者下落的时候我长出了翅膀。”

“你怎么不试一下呢?”

“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如果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让我看到一片曙光,那就一定是你。”

“那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你虽然来晚了,幸好我的希望之火尚未泯灭,终于等到了你。”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由于我的存在使你没能跳崖,这完全是我的过错。”

褚亮听完站了起来,直直地,幽怨地望着傅枕云,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该老早地就从崖上跳下去,或者沉海,或者上吊,怎么死都行。”

“是什么让你这么恨我,非要让我死去才甘心。”

“不过,我提醒你,一定要慎重选择死去的方式。”傅枕云并不答他的话,“因为一旦你选了,别人就会永远把它置弃,与你为伍是莫大的耻辱,并且这种方式本身也会羞愧不已,再也没脸存于世间了。”

“这个世界真的这么残酷吗?连你都这么说,我是必死无疑了。”

“现在就去死吧,还等什么,果敢一点,像一个男子汉。”

傅枕云见他站在崖边探了探头便马上缩回,又说道:“我以往总是非常热心地劝解那些失意的年轻人,告诉他们生活和梦想的美好,让他们懂得奋斗和抗争的乐趣。但是你跟他们不同,你活着如同死人,没有劝说的必要,并且我真的担心,你继续活下去会给别人带来负面的影响。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如果哪天你们真的想到了死,那是上天打算肃清人群中的败类。”傅枕云说完甩袖而去,干脆果决,那位迷茫而又悲伤的年轻人不知会走向崖头的哪一边?

几天之后,韩采梅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她送去的女孩身体康复,状态稳定,可以出院了。韩采梅和晋欢将她接到了韩采梅的家里,女孩抱着自己的孩子热泪盈眶,一刻也不肯松手。孩子重温母亲怀抱的温暖,那种安逸使他很快睡去,女孩恋恋不舍地将孩子放进了婴儿床,自己坐在了沙发上。韩采梅挨着她坐下,晋欢抱来一个板凳坐在了她们面前。

“我们能和你谈谈吗?”韩采梅问她。

“当然,我要谢谢你们。”

“你的名字是……”

“郑唯心。”女孩回答。

“你要找孔复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爱我,我爱她,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你……”

“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他,我们一见钟情,你知道,有人说只有一见钟情才算是真正的爱情,我完全赞同。可是,美好的爱情总会受到诅咒,这足以证明上天也是爱妒忌的。他的父母反对我们,你们知道我的痛苦吗?就算你们知道,你们也未必能体会他的痛苦,要他抛弃自己挚爱的人,多么残酷啊。他明明爱我如命,却要说那些令他自己心如刀绞的话语,他明明视我如珍宝,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做出足以让他悔恨终生的决定。而我却没有丝毫的悲伤,我对他的信任之心从来没有动摇过,我只是怜惜我的爱人,他好可怜,于是我离开了。你们知道吗?我竟然怀了他的孩子,看来上天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想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他的父母就不得不接受我,我们两个相爱却苦命的人就能在一起了,这难道不是上天垂怜吗?哦,你们说,天下的父母都是这么可恶的吧,要么赶走儿子的恋人,要么强迫女儿嫁人。相对于他的父母,我的爸爸妈妈更加不近人情,他们要我打掉孩子,这简直天理难容,这是我爱人的孩子啊!并且他们诋毁孔复兴,说他是个骗子,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于是在我生下孩子之后便离开了家,我终于可以去找我的复兴了。有段时间我过得非常艰难,甚至精神恍惚,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跟爱人生活在一起,我便信心满满,后来我就遇见了你们。”

韩采梅与晋欢相视无语,她问道:“你知道孔复兴住在哪里吗?”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知道他担心他的父母会做出不利于我的事情,他想得如此周到,真是难为他了。”

“孔复兴,我有他的消息。”

“真的吗?”女孩瞪大了眼睛,紧紧握着韩采梅的双手,“快带我去找他。”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就能找到他。”

韩采梅心里并不想让她去找他,她试探着问:“孔复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怎样的人!你让我怎么回答?如果一个人的善良可以用水丈量的话,那么对于他来说,地球上所有的汪洋合起来恐怕都不够用。如果一个普通人的真诚像一粒沙,那么他的要比泰山还大。我的词句是这么苍白,只能说出这些粗陋的比喻,总之,他是世上最好的。”

晋欢听她说话,一直抓耳挠腮,实在无法再容忍,便说道:“可是我见过他,似乎很糟糕。”

郑唯心忽然给了他一巴掌,晋欢捂着发烫的脸,满腹委屈,想要再说什么,却看到韩采梅的示意,只好将那些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女孩觉察到了自己的无礼,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很糟糕的话,那是因为你对他不够了解,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妄自猜测。”

韩采梅清楚得很,无论谁说了任何不利于孔复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或许让他们见上一面情况会有所改观,能让她认清他的为人也说不定。因此,韩采梅对她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很快就能让你们见面,你做好准备吧,看他能否接受你和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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