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上午健身房人里很少,有限的人由是大学生、自由职业、全职太太等不用坐班的人组成,恬康早晨吃过饭后选了套以前单位运动会发的黑色卫衣,穿上运动鞋,从冰箱里拿了瓶运动饮料,来到健身房,练了会器械,正在跑步机上快走时接到了一个匿名软件打来的电话。
“请问您是杨千的好朋友许主任么?”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声音像哪个电影明星,恬康一下子想不起来,听说是关于杨千的,他楞了一秒后赶紧回答。
“是的我是杨千的朋友老许,请问您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对方提到杨千,恬康心头一紧,感觉有些不妙。
“许主任您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是杨千的一个朋友,我想告诉您的是我觉得杨千的去世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对方说出了恬康想听到的话,终于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质疑老千的死因了,他稍稍舒了口气,尽量压低声音以平常的语速和她说话。
“公安局不是已经鉴定过了是自杀吗?难道有人破坏了现场做的伪证,制造出他自杀的假象来蒙混过关?到底什么人想害他?他优秀多金是不假,不过为人很低调,不是那种咋咋呼呼趾高气昂的人,谦虚谨慎这四个字就可以形容他,人际关系很好,没听说他有什么死对头啊?”
“这个事情很复杂,不是普通的民事自杀刑事谋杀案件这么简单。而且我个人感觉最好不要惊动公安局,和他们关系其实不大。”
“不经过公安局怎么破案?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福尔摩斯,没法断案啊。您这是说的什么梦话啊。”悦耳女声又一次把他拉入虚幻的状态,他从这一年离婚开始就经常被拉入这种虚空当中,感觉不知道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许主任您误会了,我也只是把我的怀疑告诉您。对了,请保护好您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我相信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的。在这之前我们都要保证自己好好活着。我们的对话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拜托了”。女声很镇定,一字一句并不慌乱。
“请问您究竟是谁,和杨千是什么关系,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恬康想追问下去。
“对不起,许主任,具体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再多提醒一句,请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对方草草挂了电话,电话里有一阵吱吱叫着像老鼠的声音。
“喂,喂!请问您是哪位啊?”恬康刚提高音量想继续追问下去,想起对方提醒自己要注意安全,他害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连忙挂了电话。
恬康故作镇静地接着在跑步机上锻炼了一会,观察了一下周围,几乎没有人朝他这里看,他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尽量按平常的速度走出健身房。
他找到了一个城市监控的死角地带的一处公共电话,摘下眼镜,拉高卫衣帽子。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小李的电话,给小李打了过去。
“小李,你好,我是老许,这会儿忙吗?麻烦了,帮我查个用匿名软件打过来的电话,查查电话的具体位置,我晚些时候再用公共电话打给你。”辞职后以这种方式发生联系,两人都没有想到。
“老许原来是你啊,我们老同事都很想念你呢,还说要组团去看你,你突然一走大家都不习惯。你不是快要在大公司的董事会办公室高就了吗?这是玩的哪一出?是在破案吗?搞得神神秘秘的。对了,我听民政局的朋友说你离婚了,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现在这种事情没什么的,也怪我那个朋友眼尖,对嫂子有印象,顺便把你的名字给记住了。你没说我可以理解啊。我没告诉别人。”小李说着,仿佛离婚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小事。
“哎呀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哈哈,既然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今天这个事不一样,有些事情不方便说,多谢老弟了,过段时间好好请你搓一顿。另外我们今天的对话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知道了,你在玩哪一出啊,我胆小,别吓唬我。对了,我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长辈安排相亲认识的,其实我还没答应呢,她就对外宣称我是他男朋友了,有机会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顿饭你这个老大哥给我把把关,对付刚毕业的小女生我实在应付不来。”
“没问题,你怎么又毛手毛脚地觉得应付不了了?不是给你说了要对年龄小的女孩有些耐心啊,我忙完我一定给你把关。”
”小李电话里觉得蹊跷,但没多少什么,答应去查。
午后,恬康从小李那里得知电话信号是从a城医科大学附属博爱医院15楼打出的。
得知电话来自医院恬康渐渐有了点眉目,这可能是老千上次聚会说过的那个刚刚确立关系的女朋友打来的,他舒了口气,感觉轻松不少,虽然前方依旧吉凶未卜,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老千的事情了,同一战壕里总算多了一个战友。
博爱医院是a市最好的医院,设备先进,医疗和科研的实力都很强劲,临床医学生博士毕业才能进入,加上住院医生规培时间,她的年龄估计和杨千接近,能接受杨千不婚主义的女性,想必是个独立自信的女人,一般女人安全感低是绝对受不了的。也许人家一心忙于事业也是个不婚主义者也说不定。事业成功的男性和事业成功的女性一起比翼齐飞,精神层面契合,是现在越来越常见的组合,可惜杨千已经享受不到这一切了。
恬康回味着刚才悦耳女声音色和音质,有些好奇她的长相。来到15楼,电梯门打开时蓝底白字神经内科实验室的标识牌印入眼帘。他想起了电话里有些吱吱叫的声音,大概是做实验用的老鼠发出的声音。
在十几个进进出出穿白大褂的医生当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瘦高的女医生引起了恬康的注意,她身高165左右,长发、瓜子脸,眼睛细长,皮肤白皙。
她在给实习生交代一些什么,恬康仔细地确认了下声音,没错,就是上午电话里的女声。
他礼貌地敲敲门,等实习生出去后,轻声介绍了自己。
“您好,我是杨千的好朋友许恬康,今天上午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吧,我这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你,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们都是杨千很重要的人,他去世的很突然,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女医生略微吃了一惊很快恢复常态,把恬康带入里间,关上门,几只实验用的老鼠在透明的箱子里叫着。
“你找到这里这么快我没想到,您身边肯定有网络技术高人。”女医生没有避讳什么,仿佛早就想到恬康早晚会找到这里。恬康注意到女医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谢清莹主治医师。”
“我觉得你可能就没想着要完全回避我,您打电话用了匿名软件但没用变声软件,我小时候学过音乐,对声音很敏感,否则即使知道电话来自哪里但分不清男女老少会耽误不少时间。
“听杨千说过你这个好朋友,性子慢四平八稳但心思很缜密,办事特别牢靠,看来名不虚传。”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他杀不是自杀?有足够的证据吗?”
“我也先是怀疑,也有些拿不准。你来看看这个。”谢医生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份资料。
“这是一个月前他在我这里做过一份脑电图。”
“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感觉很投缘,双方都佩服对方的专业学识,我想着他做交易员每天精神压力会很大,如果不注意预防很容易得双向情感障碍,就是抑郁症的亚类型,情绪跟过山车一样,一会高峰一会低谷。有极大的自杀风险。所以帮他测了,还有大脑扫描图等几个测试,他本人也挺有兴趣的对这个方面。”
“报告说明什么?”
“报告说明他的脑电图很正常。我还帮他测了五羟色胺的含量,也是正常的。”
“但是警方的尸检报告是抑郁症自杀,我参加追悼会时侧面他的证券公司同事也说他那几天情绪有些低落,当然低落这个不太容易衡量。也许高兴的人看不那么高兴的人都是低落的人,但平时郁郁寡欢惯了的人见着低落的人也习惯了觉得平常。这种感觉很主观。”
“他最后几天得抑郁症我是相信的。”
“您不是怀疑他是他杀么?”
“我不是怀疑有人直接杀了他伪造现场,而是怀疑某种外界的力量让他以一种非正常手段得了抑郁症。交易员这个职业是抑郁症高危人群,所以即使他突然自杀,外界不了解的人可能觉得是他自己压力大造成的,觉得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这股风头过了就不会再有人过多关注了。其实这样掩人耳目是很高明的手段,里面涉及的知识太专业了,说出来大多数普通人都不会相信的。”
“谢医生你说的外界力量是什么,难道是要爆发星球大战了不成?我还是不太明白?”
“简单说一般的抑郁症从潜伏期到发病会经历一个过程,就像人不是突然得癌症是一个道理。他是水平很高的交易员,从学生时代就炒股大风大浪已经见过不少,对压力的耐受比一般人强多了,大脑已经形成某种免疫了,如果一个人的大脑不适合做交易,行为模式早就表现出来,交易的业绩会很差,迟早会被从这个行业淘汰。他能脱颖而出成为业界的标杆人物,除了勤奋努力专业知识过硬外,大脑结构很适合,大脑里的小环境和证券公司交易的大环境是基本吻合的。他的脑电图等等这一类的测试说明了这一点。没什么意外的状况不会在一个月之内突然得上抑郁症的。而且这一个月之内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压力巨大应激性的事件。”
“谢医生,您越说我越糊涂了。您说的外界力量究竟什么?”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你最后一次见面你们说了什么比较反常的话题?或是有什么比较奇怪人给过他比较奇怪的装置?”
“装置?”
“是的,这个外界力量不一定是人,而是人通过某种机器实现的。”
“最后一顿饭是我们一起吃的。我和他还有另一个大学时代的老同学。说出来不好意思方医生,那天我们吃饭聊天中心是我不是他。因为我前段时间离婚了,心情不是滋味只能找老朋友借酒消愁了。那个女同学杨千不知道给你说起过没有,是个也离了婚的小富婆,有钱有闲的花大把时间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课程,她很爱开玩笑,一直在拿我开涮。杨千很务实,让我恢复单身后要改改以前过于保守钱只敢存银行的习惯,多学习一些投资方面的知识,学学看股票大盘增加额外收入,以后孩子上学老人生病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还说即使离婚了也要对孩子负责。然后给我推荐了几本理财的书。
“杨千是很好的人,对父母孝顺,对工作负责。很多人认为不婚主义者都很自私,其实不是的,也许是觉得自己无力负担一个家庭和孩子的养育,因为太了解自己性格偏好所以知道这个选择是最适合自己的。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很困难,懂得示弱比坚持自己强大要难多了。
“是的,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他的收入挺高但各方面都很自律,不是那种游戏人间四处泡女孩的花花公子。网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是在太可恨了,不知道您前几天看a市论坛了没有”。
“我看了一些,总感觉某些人在想方设法把舆论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引。”
这时有人敲门,实习生在外面叫谢医生出去会诊。
“对了,谢医生我回头想想,第一时间告诉你。您先忙,放心,我会保密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好的,许主任您也多保重,我们保持联系。”
晚上临睡前,恬康照例拿出《投机教父尼德霍夫回忆录》这本书开始看起来,他是杨千的偶像,黑色的封面上投机大佬的面孔像个版画,有种侦探小说的味道。封皮里有他本人的照片,眼神深邃,五官立体,恬康觉得这个投机大佬和爱因斯坦的长相几分神似。
书里夹的“脑联网”的名片再一次引起恬康的注意,这不是普通的名片,也许和老千的离去有着某种联系。他看到名片下方一行小字写着联系人“方雨”。他把正反拍了照,给谢医生发了过去。
“我说你小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真是烦死你了,介绍了一次次对象,一点眉目都没有,外人还以为你是花花公子情商很高,一群女孩子都想找你一样,其实我看你是社交恐惧还差不多。一次正常的恋爱都谈不好,你见过的女孩保持联系没有超过半年的。别人家都抱孙子了,我们就看着你一次次地相亲,没有结果,空欢喜一场。”李金科的爸爸一听他回来抱怨约会不爽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差不多就行了,现在男多女少,你不要觉得自己条件好,现在海龟啊博士啊青年才俊企业家多得不得了,我们家没有矿要继承,你也没有优秀到随便挑的地步,你不要以为自己条件好长得帅,所以你要放平心态。”妈妈在一旁帮着腔调。
“我说老爸老妈,麻烦你们介绍个女孩也要正常些的好不好?这个叫赵一然的简直就是个中学生,喝着可乐吃着鸡腿,听着吵死人的音乐闹腾地不得了。还不停地发着朋友圈,还要他朋友圈里的人评论我的长相,说着她心理年龄80岁,简直不靠谱,我忍了又忍,总算坚持到最后没有提前闪人。”
“这样的女孩子单纯,也挺好,家境好的女孩子被保护的好,心思简单,你这个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她家里攀亲。就冲着她家里的人脉,父母的地位,你也得给我好好忍住了。”爸爸被金科气得说不出话来。
“刚毕业的女孩子能有多成熟?结婚生孩子三四十的女人很成熟,要不你找个比你大的算了,你喜欢成熟的,总嫌弃相亲的女孩子幼稚嘛。”妈妈无可奈何。
“你这个人我真是服了,别的男的都喜欢比自己小的,你喜欢大一些的也行啊,没见你找回来一个靠谱的姑娘,天天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啊。”爸爸看儿子总是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妈妈也早就习惯了。
“我说爸妈,把博爱路的婚房装修了吧,我这么大的人了老住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反正早晚都要装修。我想搬出去住,住在家里老爸看我不顺眼总让我去相一些不靠谱的亲,我实在透不过来气了。”金科一直在计划着逃离父母。
“你女朋友八字还没有一暼呢,着什么急呢?万一装修好了女方父母觉得不满意怎么办呢?婚房是给你结婚用的,不是给你过单身汉日子准备的。你这个孩子太不懂事情了,多少外地孩子在a市工作租房交通费用都把工资花了存不下来钱,你住在自己家里有吃有喝父母伺候着还不满足,你这个孩子真是气死我了。”爸爸的嘴最近几年变得婆婆妈妈的一样絮叨,随便一个由头就可以把金科教训一番,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调离管理岗位了被安排到一个等待退休的虚职上时间多了起来,自己的心情不好,把金科当成了发泄对象。
“装修什么婚房啊?你至少要和女方商量一下啊,你现在媳妇连个影子都没有,装修好了也没有意义是不是。你要实在想避开你爸爸,妈妈给你出了主意,你有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哥们同事一类的,单身的自己住的,先去他家住段时间,你爸爸最近不在领导岗位了,一下子适应不了。你避开这个风头过段时间就好了,要不你们天天吵架我也受不了,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妈妈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避开父子争吵的办法,给金科出了个主意。
金科想了一圈人自己的几个同龄的朋友都在谈恋爱,去当别人家的电灯泡实在是不合适,突然想到老许离婚了,兴许老婆孩子刚好搬走了也说不定,急忙给他打了电话。
“老许啊,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刚刚和我老爸因为最近相亲的事情又吵了一架,最近一两年我们几乎三天一大架五天一小架,家里实在住得快要烦死了,简直是在撵我走嘛。你不是刚离婚吗?房子是不是空出来了?我能不能去你家住段时间,最好明天就搬去,我爸最近可能是调离领导岗位安排到虚职上了,他自己气没理顺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们一天就能吵八架,一点儿都不夸张。多谢大哥了,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啊。”金科打着老许的电话,期待着赶紧以投胎的速度搬离家庭。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和你爸吵架了。当然可以了,我们俩兄弟一场,你小子在单位还人模狗样儿的领导都夸你情商高,没想到在家也是吵吵闹闹的。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来吧。”
晚上的电话总令恬康感到一阵不安,好在不是杨千去世一样的坏消息,原来是李金科和老爸吵架了,有个小兄弟来给自己作伴,他兴许可以帮自己查一些资料,可以一起聊聊天什么的,想到这里,恬康心情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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