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虽是童言无忌，一句话却教众人皆哄笑起来。那粉衫子的小格格手上一顿，浓稠的墨汁溅在莹白的手背上，斑驳几点，她却不慌不忙，取了肋下方帕擦拭净了，方垂首福下身去：“奴婢失仪。”

胤禟面只是静默不言，丝毫未觉尴尬。他不过十五的年纪，生得格外白皙俊雅，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去瞧那案上一方熟宣。

他轻轻翻开一页，见墨迹已足干，料定下笔之人定是成竹于胸，且那小楷书来极尽清丽风雅，端庄而不失沉稳。胤禟收回手来，抚着碧幽幽的扳指，先赞道：“果真字如其人。”又含笑问她：“你是理藩院马尔汉之女？”

那小格格按着规矩屈膝一福，声音极是清朗温润：“回九爷的话，奴婢兆佳氏晴樱，给各位爷请安。”

胤?自幼与胤禟走得近，甚少见得他如此瞩目于旁，更不妨他有此一问，心下不由生奇道：“九哥，这便是我常与你们说起的晴樱格格了。她与我原是青梅竹马的同门，只是甚少来宫里走动。”说罢又顽意大起，笑向晴樱道：“你自幼最是俐齿伶牙的，怎的今日见了我几位兄弟，反倒拘谨起来了。”

晴樱不由面上飞霞，低声道：“此刻身于禁宫，怎可与素日纳兰府邸中相较，十爷莫要拿奴婢取笑。”

胤禩素来待人宽厚和善，见晴樱含了几分羞赧，便浅笑着解围对晴樱道：“如此，十弟与格格竟识于微时？”

晴樱心中百折千回，一声低叹藏于肺腑，只按规矩回话道：“家父与明珠大人交情匪浅，奴婢幼时曾拜于明相长公子门下。虽纳兰师父英年早逝，但奴婢与十爷皆受教于纳兰府上，故此结识。”

胤禩闻言眉头一紧，片刻方惋惜叹道：“容若天纵英才，奈何亦是天妒英才。”

区区一言，便教晴樱几欲泪下，但亦只得极力自持，哽咽道：“纳兰师父遽然长逝，奴婢与十阿哥俱是万分悲痛。”

胤禟自幼便生得冷淡静默，喜怒不形于色，宫中诸事亦皆不入眼，今日却有些一反常态，温和道：“逝者已矣，十弟与格格皆该放下为好。容若在九泉之下才可安心。”

虽不过是寻常一句关怀，晴樱落在心里，却觉颇为动容，再度稳稳当当行下礼去：“奴婢谢过九爷。”

断虹桥旁风大，吹得那衣料窸窣作响，鬓发微乱。胤禟闻得清风里一阵非兰非麝的清香，如百花凝聚，芙蓉清露。心弦不由轻轻拨动，忙伸手去搀她，但碍着众人俱在，便成了一个虚扶，只道：“格格不必多礼。”

晴樱口中答应着，方随着他手中动作而起身，腰间青玉环佩与蝶纹香囊泠泠生响。那眼风才转，便见赤色箭袖上刺绣麟纹，那只宽厚温和的手经阳光一照，依稀可见青色的血脉筋络，如同他年轻俊秀的面庞一般印入了心。晴樱只略略瞥了一眼，便垂了首去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