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赵子羽思索片刻,开口吟诵:“银海落青岑,曲水传流觞。涤荡凡尘里,祛灾去吉祥。”
“献丑了,”吟罢,赵子羽抱拳。
“好诗!”洛星河拍手叫好,确实是首好诗,星河即银海,银海青岑指的就是顾青岑与洛星河二人。‘涤荡’二字更是突显今日消灾祈福的主题,也给整首诗增添了些许缥缈之意,而最后更是用了‘去’和‘祛’两个同音字,紧扣主题,不愧是闻名朝野的儒将赵子羽,武艺高强,挥毫舞墨也不在话下。
众人赞叹之余,又开始了下一轮‘流觞’。
酒觞流转,到了阿光面前,但最激动的还是阿蛮,他抚了抚胸口,终于松了口气。
“到我了啊,”她举起酒觞,豪迈的一饮而尽,而后摸绕着脑袋不住发愁,一付思忖。
许久,阿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了,就像怦然绽放的野菊,“想到了,”她笑了笑开口吟诵:“西来春风吹碧海,四时秋光近青岑。起曲流觞烟波里,独钓寒江鬓含霜。”
“也好,”洛星河赞叹一声,众人纷纷点头。这首即兴诗极有画面感。西来的春风拂过碧海,又是一年祈福的日子,人们在溪畔吹奏丝竹,曲水流觞,祈求平安吉祥。而上游水崖之上的烟波里,一名老钓叟一年四季都孤单坐于河边垂钓,春去秋来,四时如一日。冬来落了满身的雪,双鬓斑白也不曾离去。意在表达,灾祸好祛,可这人间的忧愁确是难解。
只是这秋光怎可四时皆有之?顾青岑思索片刻,见赵子羽阿蛮等人皆不道破,便没开口。
阿光吟罢兴奋的上前拿起一盏酒觞,“我来我来!”洛星河见状帮其盛上了酒。
阿光学着洛星河先前的模样,将盛酒的酒觞重新放入溪流中,酒觞顺流而下。
这次酒觞流转的停在了顾青岑身前,顾青岑理了理青袍站起,“还是逃不掉啊,”他胸有成竹的说,“幸好我有准备。”
“我就以你的‘愁’为主题吧,”他看着阿光说,众人顿时提起了兴趣,他青袍一振,声音洒脱豪迈,“谁言举杯不消愁?消愁当是饮欢伯。醉来提剑乘风去,何须滥酒引觞流!”
赵子羽点头,倒是有着少年的豪气,行走江湖,有酒有剑便足够,何来的愁?曲水流觞又有何用,只不过是浪费这美好的酒罢了。
顾青岑吟罢欠身坐下,阿光在一旁鼓着掌,而后盛酒,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这次阿蛮没有逃过,流觞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他抓狂抱头,“拿酒拿酒!”
赵子羽见阿蛮捉襟见肘的模样,笑了笑对他说:“阿蛮,试试吧。”
阿蛮停下手中的酒觥,“可我不会啊?”
“试试吧。”
“好吧,我就试试。”
阿蛮放下酒觥,局促的挠头,像是要把头破挠破似的。
“脑袋可别想破了,不然还是乖乖喝酒,”洛星河在一旁戏谑道。
阿蛮没有理会瞧热闹的洛星河。
过了良久,阿蛮支支吾吾的开口,“那什么...我想好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开口,“河畔风光真是好,春风抚柳碧田坳。曲水流觞忘忧愁,相聚来喜上眉梢。”
没等众人评价,阿蛮已径直坐下,满面笑容,如释重负。
“拿酒拿酒,烂诗不算!”洛星河回头招呼着婢女上酒。
阿蛮还没坐稳,听到这一声喊,差点没跌倒。
“你,你...”阿蛮端着酒气结说不出话,众人见状齐声大笑。
阿蛮又被罚了三觥酒,脸色酡红有些微醺,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去投壶,那才是我老本行!”
他瞪了瞪洛星河,转身离去,洛星河则在背后暗自窃喜
阿蛮去与那远处的一众宾客投壶射箭,身为射声校尉,这确实是他的老本行,顿时引来阵阵喝彩。阿光见远处如此热闹,也迫不及待的朝阿蛮跑去。
余下顾青岑赵子羽三人碰杯饮酒。
“又想起儿时的事了,”顾青岑说。
“那时候老爷子叫我们念书书,我们不念。每次都乘着他不注意出来抓鲤鱼,”洛星河莞尔一笑。
“不如我们来抓鱼吧,别处的鲤鱼可没这的肥美。”顾青岑起身,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啊,赵将军一起吧?”洛星河转头问赵子羽。
“儿时在宫中,与阿蛮阿光两人最多是掏掏鸟窝、捅捅马蜂,抓鱼倒是头一遭。”赵子羽起身笑着说。
三人脱了鞋卷着裤腿下了河。
河水很凉,一股凉意从脚心沁入身体。三人打了一个激灵,渐渐习惯了,身子才开始暖起来。
这个季节是鲤鱼最为肥美的时候,游过脚边带着一股滑腻的触感。
“好大的鱼啊!”赵子羽惊呼一声,弯腰去抓,却扑了个空。还未到手,鲤鱼就摇着尾巴逃走了。
“将军上阵杀敌在行,抓鱼倒是不拿手啊。”洛星河笑着说。
赵子羽揩干溅到脸上的水,表情十分无奈。
“你要缓缓的将鱼赶至一处,而后我们三人合围将其抓起。”洛星河手掌搅动着水,将一条鲤鱼向顾青岑的方向驱赶,赵子羽也学着他的样子赶鱼。渐渐地,两条大鲤鱼陷入了三人的重围之中。
“就是现在!”洛星河奋力探手钳住鲤鱼,鲤鱼扭动着滑腻的身子想要逃脱,却被洛星河一把丢到了岸上。而赵子羽虽然抓到了鱼,却没有经验愣怔了下,鲤鱼身子滑腻,瞬间就滑出了他的手掌心,临走时一尾拍在他的脸上,赵子羽被打了个趔趄。
“可惜没有鱼叉,”顾青岑见赵子羽如此狼狈,不禁说道。
“不忙,用枪好了。”从未捕过鱼的老成将军赵子羽此时兴奋了起来,他上岸取来涯角枪,摩拳擦掌,“不信这次还抓不到你!”
他下水,也不在意洛星河说的方法了,只见他反握长枪,猛地朝一尾鲤鱼刺去,鲤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扎了个通透,在长枪上扭动挣扎。这一枪,颇有对阵影子将军那一回马枪的气势。
赵子羽提起长枪一甩,鲤鱼被带至岸上,成了板上鱼肉。
一番努力之下,三人渐渐在岸边堆起了一座‘小鱼山’,洛星河吩咐下人寻了些干柴点火,准备烤鱼。
三人上岸擦净了身子盘腿坐下,用石块堆砌起一个简易的火坛,而后点起了火。跳动的火舌朝外吐着火星,透过火光望去,仿佛远处的景象都被高温带起了涟漪。
顾青岑使剑将粗壮的木头劈成了一根根细长的枝条,赵子羽与洛星河将去了鳞的鲤鱼逐一穿在枝条上,而后将穿好的鱼串斜支在火头上。鱼身上顿时溢出滴滴点点的油渍,传来一阵‘滋滋’声响,与干柴的爆裂声交杂在一起。
洛星河又吩咐下人取来了高价从沿海地带购来的海盐,抓起一把撮着手指将其细细的洒在烤鱼上,鱼香再也止不住的满溢而出。
“阿蛮阿光!过来吃鱼咯!”洛星河洒好了盐,双手成喇叭状捧在嘴边喊道。
二人闻讯跑来,顿时都抽动着鼻子不住的夸道:“好香的烤鱼啊。”
“快点趁热吃,”洛星河招呼着二人坐下,递过刚烤好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烤鱼。
阿光急性子,迫不及待的下了嘴,眼里噙着泪花同时说着好吃好吃、烫嘴烫嘴。
众人笑了笑,洛星河开口:“刚上岸的鲤鱼,还带着水分,烤起来最是弹嫩鲜美。”
头一次吃到如此鲜美鱼肉的三人一致点头表示赞同,阿蛮咂吧着嘴说:“洛家这么有钱,想来就是靠这鱼吧?”
洛星河摆摆手,忍俊不禁道:“全天下的鱼吃绝种了都不可能。”
顾青岑鄙夷的看着洛星河夸富,问他:“老爷子呢?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他,还想着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洛星河的笑容收敛了,像是秋来枯黄的叶子,“老爷子前年病重走了,你小子可是来迟了。”
顾青岑表情凝结了片刻,又顷刻融化,“节哀顺变。老爷子如今葬在了哪?这几天好去祭拜下,希望老爷子不要怪我这毛头小子怪得太狠。”
“老爷子说他去世后定要焚成灰抛洒到洛河里,他老人家可看得开,说这样能跟着这洛河再去看看天下。哪还有坟冢?说不定我们现在吃的这鱼肚子里就装着他老人家,剖开来看就见到了,”洛星河故作潇洒的打趣道,津津有味的吃着鱼的三人看着送至嘴边的烤鱼不知如何下口。洛星河摆了摆手,言语间带着些许落寞,“不过有时还是会想起他老人家,只是人终究要走的,谁也留不住,或早或晚罢了。”
顾青岑叹了口气,看着洛星河,嘴唇翕动,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溪畔,上游,上风向。
一名头罩黑色兜帽的男子从身后麻袋里掏出几个大陶罐打开软木塞子,往空中抛洒,白色的粉末落入风中,无色无味,无影无踪。
他掀开兜帽,是一名做小厮打扮的男子。男子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转身离去,消失在田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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