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崖上石亭，带来清晰的凉意，本有些烦怒的方亦突然感觉到精神起来。

【听雷】表明良脂画说的是实话——她的生身母亲，确实是一名“猎氏”。

不过，这是否能表明良脂画成为猎氏“保障”的意愿真实充分，对于方亦来说，其实并无所谓。他再次想起了曾经对启王良白的戏谑猜测：这位奇特的王，搞不好和蚀客有关，甚至就是蚀客的副身。

结合眼下蚀客阵营介入的状态，如果说幕后布局者的谋划需要一个起点，那最合适的就是这位齐王。因为只有他能够大致确保：何时让齐国陷入失德混乱的状态，甚至能把握到陷入的恰是如今这种局势微妙的状态。

另一方面来想……也只有当齐国的局势状况、乃至后续发展，都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掌控，才能说明：为何在诸位公子聚集的王都，方亦至今仍没有碰到过其他蚀客。

毁灭者、经营者，至少这2个阵营的主要力量都放在了域外黑海。它们并非是不关注升山选王的法则，也并非是不在意昆仑天神的真相面貌，只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因为齐国眼下的局面都是按着他们的剧本在推进……

甚至于，参与的不止这2个阵营，其余一些阵营可能也都互相达成了基本的协议，任由齐国按照既定的结果发酵成熟即可……

但从多罗、李白龙的来信看，不是所有知情阵营、蚀客都目标一致，至少有人站在毁灭者阵营所处的对立面上，正给他们制造阻碍。

不过，站在布局阵营对立面上的那一方眼下应该是处于劣势——他们被拦在了域外。

蚀客阵营整合力量，把控某个位面作为自己的据点，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据方亦所知，连他自己所属的观察者阵营，都有不止1个独占的轻量级位面。即便是天方之域这种明显层次颇高的重量级位面，要实现一定程度影响、让后续到来的蚀客降临位置都在域外，应该也算不得困难，更何况合力而为的不止一个蚀客阵营。

所以，边关是一道分界线……对立的双方正在围绕“妖魔破关”进行拉锯。

只不过，难以理清的点在于：究竟是哪一方在帮助妖魔潮、哪一方在阻拦妖魔潮？按多罗、李白龙的说法，毁灭者阵营应该是要诱导妖魔潮、冲击昆仑的……可目前的推论中，他们又应该在封锁边关才对，这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推导错误？

唔，这个疑惑先放一放……

方亦又想起了容烨，他身上有某种“精神暗示”存在，应该是属于某个蚀客留下的检测手段，用来防止非己方立场的蚀客进入天方之域？那方亦应该算是被检测到了，为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后续的阻拦？

之前做过判断，容烨身上的手脚并非多罗、李白龙的布置，那……

等等！会不会是这样？除了多罗、李白龙之外，还有其他人不认同所属阵营的做法，所以在这方面放了水，任由方亦这样不是非常敏感的中立阵营蚀客进入域内捣乱……嗯，这一点上很有可能。反推回去的话，多罗、李白龙也可能是注意到个中缘故，才决定把方亦这条线搭上……

先不论推敲能力e、却乐此不疲的方亦这回猜得正确与否，眼下他的走神状态给在场的其他几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刘田丰指着眼神飘忽的方亦，对良显明道：“公子，要不我扇他一耳光？”

“别胡闹！管好你自己。”良显明皱眉呵斥道，但眼神却也带着问询转向良脂画。

良脂画倒是依旧淡定，轻声劝道：“你们别心急，让方猎头仔细想清楚。也许，他本有其他的考量，因我这身份的缘故，起了冲突……”

身边议论成这样，方亦自然不至于注意不到；“蚀之钥”的存在，也保证了他在思绪转换、情绪控制上非同寻常。长吐一口浊气后，方亦便很快压下意外而起的联想推测，转回到当下的境况中来。

“六公子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方亦顺畅地接上了话，像个敏锐的政客。

不过，他这敏锐是靠【听雷】作弊而来——良脂画的心声中带着明显的杂音，绝非是寻常的安抚劝说，而是针对方亦的试探。

“嗯呀。不瞒方猎头，我在大哥、四哥身边都安排了人偷看偷听；而今夜见面前，我让人特意整理了下关于方猎头你的……猜想，可是记了好几张纸呢。所以，方猎头不妨考虑实诚一点？”良脂画略带得意地答道，并且只靠眨眼便传递出了俏皮的味道，倒是难得她还留有这种心性……

方亦意外地看了她几眼，又扫了下面带茫然的良显明，随即失笑一声，心中对这位六公子有了更多的认识。

这女人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却能够独力掌控住极为关键、有效的情报渠道，真是令人佩服；而且，她刚刚说记了好几张纸的是“猜想”、而非其他，这里头的意味就很不寻常了——她对方亦猎氏、乃至神兽的身份都持保留意见，甚至她如果掌握的讯息足够多，对“蚀客”有所认知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之前多位公子对其推崇有加……

寻思片刻，方亦道：“好吧，那我就直接一点。六公子，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吗？当然，这其实并非什么必要举措，只是我有个……猜测。”

“方猎头，这恐怕不妥！”抢先皱眉拒绝的却是良显明。

刘田丰更是直接不少，说的是：“那怎么行！”

方亦看都懒得看这两人，除了是心里对他们的嫌弃外，还因为从各种意义上看，真正说了算的都是良脂画自己；另外，如果他的猜想没错，对方会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最后，这算反试探！方亦恶狠狠地想到。

“我也有个猜测，希望和方猎头一样……”良脂画眼神发亮、明显声调有变地说道。

方亦心道果然，顺便感慨这里头命运的痕迹有点重。不过，为防继续被打脸，他还是先克制住过度推想为妙。

那边良脂画呼吸困难般继续说道：“我的病症根源应该来自我的母亲，而方猎头你或许有、办法。对吗？”

“什么？！当真？”良显明霍然站了起来，几乎不能自制地朝方亦抓了过来。

方亦伸手扶住对方，略带烦躁地解释道：“不知道，我只是猜测。看你、看你们愿不愿意试试，我不作任何保证。”

觉察到方亦的态度，良显明不安地拱手致歉道：“刚才是我误会了方猎头的用意，请方猎头不要见怪。脂画若能摆脱这……我、我……”

“恩，我明白。那就恕我冒犯了。”

方亦干脆地截断良显明的说话，顺便对着嘴里无声嘀咕“医士不讲究这些、摸下手没事”的刘田丰翻了个白眼，这才伸手探向良脂画的手腕。

当方亦操控并不熟稔的雷法，放出探查雷线深入到良脂画的体内，另外两人受到干扰的智商终于有了恢复连接的迹象。

“这是、雷霆？方猎头你……呵，难怪大哥看起来……”良显明惊诧的同时，眼中渐渐有了醒悟之色。

刘田丰也认真地再次打量方亦后，向良显明低声道：“公子，如果是这样。也许应该从洛邑……”

两人对望一眼，便不再继续交流，安静等待方亦的“诊脉结果”。

片刻之后，方亦若有所思地收回手、挠了挠脸颊，探查的结果倒是没有太出乎他原先的意料，但是……

“情况不乐观。”

面对3双充满了期望的眼睛，他先为结论定下了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