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老的术师问了彭账一个问题。
“想不想要出人头地,万人敬仰。”
彭账点头,又摇头。
“我想接我娘过来。”
术师慈爱地笑了,他伸手抚摸彭账头顶,彭账眼前出现幻象,他的娘亲站在杨柳条下,石磨旁边,冲他笑,喊他的小名。
彭账的身躯轰然倒地,七窍流血,他死了。
术师苍老的灵魂霸占了他年仅十七岁的身体,这个灵魂或许存在了几百年,以这种有违天道的方式。
后来彭账的魂魄无处可去,飘荡在岸边,他看到自己的身躯穿上绫罗锦缎,享用山珍海味。
“他”变成了船城城主的义子。
每日出行风光无限,所有人都喊他“彭少爷”。
湖畔有许多跟他一样被抛弃的魂魄,由于阳寿未尽,鬼差都不肯要他们。
幽魂们管彭账叫傻乎乎的大树墩子。
他们嘲笑彭账:“有什么看不开的,能让大人物看上你的身体,是你的荣幸,看啊,你现在可不用那身皮肉做苦力了,只怕鲛人落下的明珠戴在头上,都嫌不亮呢。”
他们的戏谑下是无处舒解的苦闷。
彭账不明白,弱者就活该被强者抢夺身体吗?
因为他渺小平凡的灵魂没有另一个灵魂伟大吗?
术师虽然霸占了彭账的身体,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斩草除根是他的信条,于是他想引诱藏匿在众多鬼魂中的彭账。
那天彭账闻到母亲衣裳上的清香,他疯了一般循迹而去,然后在城门口看到被绞死的娘亲。
瘦弱得像皮包骨的女人孤零零被挂在城门口,手里那封家书被紧紧攥在手里,沾满了血迹与泪痕。
那个可怕的术师用彭账的手杀害了这个女人。
女人并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
她痛苦不解疑惑,为什么儿子要杀了她,心碎绝望莫过于此。
那天,再坚固的罗阴网都抓不住彭账,他撕破了十三张罗阴网,像杀父那天,喘着粗气,眼里滚落晶莹的泪水。
他逃到青灯摇浪上,一个叫人贩子死了,于是他进入了这个躯体,跳入水里。
彭账发誓他要报仇。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崔禾,我才是真正的彭账。”曲小院起身,眼神阴沉。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了。”彭账发出了几声尬笑。
似乎彭账想含糊过去,但是陈敏终并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
“你指认曲小院,这不是什么好人行径吧。”
彭账一拍大腿,万分懊恼:“误会,都是个误会嘛,跟曲小院之间的事情,是我的额外任务!”
额外任务?姜裂一愣。
有些人除了主要任务外,还会有额外任务,有时候这个额外任务完成了,甚至会得到更高的报酬。
但是一般这个额外任务都是在后半程进行,像彭账这样一上来就不择手段要曲小院死的。
只能说彭账太贪心了。
贪心到完全不顾大局。
陈敏终很反感这样的人。
“胖子,从前你兴风作浪搅局就算了,这次过了。”
彭账这样一搅局,很难让人分清他到底是真的执行额外任务,还是混水摸鱼想让曲小院出局。
“奶奶的,陈敏终你好意思说别人,你不是干掉了太常引吗?”彭账骂道。
曲小院绝对饶不了他,扑过去想将他压在身下,同时曲小院冷笑:“你想做额外任务,我也想做额外任务呢!”
彭账滑得像一条鱼,一下就溜出去。
“嘿嘿嘿,你来抓我啊。”彭账笑道。
“咚”地一声,彭账迎面撞上一个花盆,瓷器做的花盆碎了,彭账的额头也碎了。
彭账的身躯倒下了。
酆都的声音传送来,夺舍主题任务,彭账失败。
用花盆砸向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美妇人拍拍手,拂了拂袖袍,描得精细的眉毛上挑半分。
“早就容忍不下这个混账了。”
姜裂有些诧异,眼前的女人似乎并不是此次参与任务的酆都人员,而是船城寻常的贵妇人。
静默良久,曲小院忽然发出爆笑,他捧着肚子,眼泪从眼角挤压出来,他笑道:“你敢相信吗,这家伙浪了那么多次,竟然被一个普通人弄死了,奇耻大辱啊,下去了我得好好嘲笑他一番。”
贵妇人冲陈敏终道:“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我说过了,到你们找到答案——”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贺夫人不满地皱眉。
她是唯一一个敢挺身而出,先杀了彭账,又对峙陈敏终的女人,多年商业上的谋算令她自带一股杀伐决断。
这个女人不好惹得很。
一旁的权贵全都看向她,原本她杀了全船城的大恩人彭账,就令他们将她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如今她还要口出什么狂言?
众人眼神中充满恐惧愤怒与不解。
“贺夫人说一说。”陈敏终静静看着她。
“你所说的我们跟那个已死之人的联系,并不是说什么与她有过什么交往,而是我们都与她有一个共同点。”
贺夫人忽然睫毛微低,再次抬起,眼神凌厉。
“在座各位,包括我,都是已死之人!”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有人忍不住出口:“疯女人,你在说什么?”
贺夫人凶狠地还回去:“闭嘴,陈敏终敢困我们在这里,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证据就在彭账的房间内,他有一本账簿,上面几乎有船城每个权贵的名字。”
难怪陈敏终要将他们困在这里,姜裂再次看向陈敏终,他确实比自己永远多知道一点信息。
她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
正在这时,陈敏终转头望向她,将姜裂吓了一跳,陈敏终对她低语。
“知道了吧,我的青灯摇浪并不是最可怕的生意。”
“彭账专门做得夺舍的生意,用平民的身体延续权贵的生命,这里有好些人,恐怕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难怪称之为历史最后的记忆地点,一群老不死的怪物啊。”
姜裂忍不住问贺夫人:“既然彭账给了你们那么大的好处,你为什么对他抱有如此怨恨。”
贺夫人冷冷挑眉:“我死前给那畜生几乎花了我半座府邸的钱,不过托他给我寻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躯,谁知他派出去的人,竟然糊涂到半夜劫到了我亲生妹妹,他们将她杀了,然后让我的灵魂进去……”
饶是贺夫人这样刚强的女子也禁不住声音颤抖。
“我醒来发现镜子里是我妹妹的脸,只恨不得一剑砍了彭账!”
一片唏嘘……
陈敏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说到底,那么那个已死之人是谁呢?”
“人太多了,你到底要哪一个!”贺夫人催问。
“崔禾。”陈敏终轻轻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贺夫人微微一震,她曾是崔禾生前最好的朋友。
“每次接到任务的时候,我都会进行详细的调查,崔禾多年前已经死了,那么关于夺舍,很可能是她夺舍在了谁身上。”陈敏终低头对姜裂说。
原来一切都是事先调查吗?姜裂望向他。
“这不可能,崔禾并没有夺舍,她是正常死亡的。”贺夫人十分坚定地摇摇头。
“不信你去看彭账的账簿,根本没有她的名字……崔禾那女人跟我们不一样,她从来都是最温柔良善的人。”
贺夫人记得那样清晰,她与崔禾一同长大,论家世论才貌论德行,她没有一样比得过她。
但是贺夫人从来不会对崔禾产生任何嫉妒,她是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女子,全城没有一个女子比得过她。
“她小时候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儿,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她穿着粉绸笑着摸我的脑袋,身上是槐花蜜的气息,我情不自禁地喊她禾姐姐,崔禾是有魅力的女人,哪怕女人也想保护她。”
她有极其严格的家教,敦厚温顺的品性传遍了船城,大家都犯愁哪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这个女人终生未嫁。
“这个女人不会做出夺舍的事,她跟自私的我们不一样,她一视同仁,比那些道门的仙子更有气度。”
贺夫人对崔禾推崇备至。
话尽于此,也再问不出来什么,时至半夜,陈敏终让姜裂先回房休息。
姜裂没有闲着,她从彭账房里扒拉出那本账簿,一页页核对下来,确实没有崔禾的名字。
忽然脑海内刺耳地进入酆都的警戒。
因为彭账并不是鸦行者却死亡,于是鸦行者可以选择一人消失。
什么?,原来有人死亡还能这么玩的吗?照这么说,恐怕先前落水的太常引并没有死。
随后一声紧迫传来。
鸦行者选择让曲小院消失。
由于死了两个人,开启最终对于鸦行者的提示。
从一而终的爱。
“从一而终的爱,这就是跟鸦行者有关的提示吗?”姜裂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
姜裂知道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找到这个任务的答案,名叫崔禾的女人是谁!
鸦行者就留给其他人对付吧,反正自己跟他们都不熟。
姜裂正翻箱倒柜,忽然一个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瞬间转头,看到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瑟缩了一下手。
“是姜裂姑娘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吴散,崔禾的管家。
这次任务的最后一名成员出现!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