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姜裂,你有什么线索吗?”她问。
中年男子得到确定后舒了一口气,他忽然一把俯身背起姜裂就跑。
“等一下,你做什么?”姜裂彻底懵了。
吴散看着身板儿瘦小,没想到跑起来健步如飞,眼睛四处偷看。
“主子不用怕,您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背上,青灯摇浪旁边儿有艘小船,只能坐一个人,您先回船城,小的您就不用管了,任那陈敏终把我宰了下酒也行。”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姜裂拼命摇晃他的肩膀。
吴散嘿嘿一笑:“保护您的安全就是我这次的额外任务!”
“但是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啊,我是什么身份?”姜裂奇怪道。
吴散眼里偷溜出小得意,笑道:“酆都给我的记忆中,您就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是崔禾,那么您就是崔禾啊!”
“等一下,我是崔禾,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姜裂震惊了。
“反正在给我的那段记忆里,您死的时候,彭账大术师在一旁施法,夺了姜裂的身躯,我亲眼瞧见的。”吴散说。
“那我们岂不是找到答案了?”姜裂诧异问。
名叫崔禾的女人,就是姜裂?
“是啊!”吴散双眼熠熠发光,“只要找出剩下的那个鸦行者,我们就能有巨额报酬,反正不是陈敏终就是太常引,咱们一个个宰,完全来得及。”
但是姜裂此刻却生疑了。
从一而终的爱,吴散对崔禾如此忠诚的主仆之情,算是从一而终的爱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吴散忽然站住了,然后双腿颤抖战战兢兢地往后退。
“不好……陈敏终。”
“你要带他去哪儿?”陈敏终一步步从阴影中走过来。
他抬头,浅碧色眸子似乎变得深了些,而且充满疲惫与不确定。
“啦……啦啦啦啦啦……”在这紧张到气氛下,吴散竟然开始哼小曲儿了?
姜裂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憋不住笑。
太尴尬了,吴散还不如老老实实解释……
陈敏终也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吴散,他咳嗽了一声然后一把将姜裂从吴散背上拉下来。
“哎……别动我家大小姐!”吴散作势要揍陈敏终。
陈敏终一点不理睬,拖着姜裂来到一楼,他似乎有点生气,拽得她手腕生疼。
“吴散有跟你说什么吗?”他问。
姜裂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就是崔禾的事情告诉他。
“没有,他给我哼曲儿呢。”
“你千万别听他妖言惑众。”陈敏终顿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的神情总是理智认真又有些正义,搞得姜裂都不好意思怀疑他。
“我们这次是夫妻,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姜裂姑娘,你是新来的,信我这一次,我带你赢。”
他的手静悄悄靠过来,想抚摸上她的脸颊,这深情的一幕却被一个不识好歹的小倌人破坏。
小倌人,就是船城里贵妇豢养的男宠。
“哎呀,姜小姐,求求您啦,念在那一晚咱俩的露水情缘,给我条小船放我回去吧。”哭得楚楚可怜的小倌人扑过来,捉住了姜裂的裤腿。
还好他知趣,知道人家夫君在这儿,不敢抱姜裂。
小倌人抬头的那一刻仿佛失了颜色,那叫一个漂亮,身体娇软,皮肤细腻更甚女子。
据说他是船城头号的小倌人,在姜裂嫁给陈敏终前,曾经被姜裂包养过半个月。
陈敏终阴沉着脸色,不等姜裂哄这个小倌人,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哪里来的污秽玩意儿。”陈敏终皱眉。
估计陈敏终早就忍不了他了,他天天吹嘘自己做过姜裂的小情人。
陈敏终冷冷瞥了姜裂一眼:“你给我惹的好摊子。”
姜裂感到委屈,又不是自己干的,是从前的姜裂干的。
“还敢扶?”陈敏终压低了声音。
姜裂立刻松开了抓着小倌人胳膊的手。
陈敏终背过身,轻声问:“为什么要用小师妹的身体去包养倌人。”
什么?姜裂不由自主身体后倾。
吴散过来护在姜裂身前,胆战心惊地盯着陈敏终,强装镇定。
“干嘛?”吴散问。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不肯站出来承认吗?”陈敏终一把按住姜裂的肩头,瞳子直逼向她。
“崔禾!”
陈敏终知道!陈敏终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是怎么知道姜裂是崔禾的?
“小师妹……是不会包养男人,更不会做出那些荒唐行径的。”陈敏终说。
他的眼神望向她,竟然有些哀恸。
酆都给予每个人的情感都是真实的。
姜裂又想起那双跨越一切热闹喧嚣后抵达的浅碧色眼睛,当时有月光融合。
陈敏终是她众多天资平庸的师兄其中一个。
人们都说飞绿山的小宗主以后必定成为百年一遇的女子剑仙,乘剑飞越十四州,成为天道不可多得的一道美景。
她骄傲又猖狂,不将任何修真的长辈放在眼里,比同龄的少年更加意气风发。
可是她又很可爱,无聊的时候在飞绿山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上,剥松子、磕松子。
夏日陈敏终在打扫庭院,发现一面扫一面窸窸窣窣落下松子壳,他抬头,藕粉色裤腿摇晃,少女也低头看他,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很多师兄弟都偷偷爱慕着这个极度自信的姑娘。
“没有什么能将她击溃。”陈敏终入睡前这样想。
但是有一天他在这个少女脸上看到了泪痕,她的痛苦与脆弱,少女跌跌撞撞跑到已经枯死的棠棣树下,弯腰伤心欲呕。
当时陈敏终想,任何让她露出这样神情的人,他绝对不放过她。
哪怕那个人是道君,是他们的师傅。
一无所有的平庸师兄妄想保护他仰慕的天之骄女。
姜裂从小生活在道君的掌控下,成为他杀人的剑,起初只是忍受严厉枯板的戒律,她只要稍稍一放肆开朗的性子,就会遭到严酷的打压。
最终她发现,道君慈爱如父的目光,随着她模样出落得清丽,笑容愈加动人,渐渐变成了一个老男人对少女势在必得的禽兽目光。
世间无数青年才俊都想与姜裂结为道侣,但总是被道君拒绝,他要将这个小姑娘占为己有。
“姜裂,与师傅双修,共证大道吧。”他笑着,手颤颤巍巍想伸到她头顶。
那双浑浊的眼珠带着恶念与□□,姜裂猛然抬头,一剑朝他刺去。
但是她的剑道是道君教的,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他反手扼住了她的脖颈,一手朝她单薄的衣衫内探去。
杀了道君的是因为真气聚集,而牵引的剧毒。
道君死都没想到,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的那个沉默无言,甚至记不起名字的碧色眼睛少年,为什么要对他下毒。
因为那是少年能对飞在天上的女剑仙所能做的唯一一点卑微心意。
最后一面,姜裂近距离看到了少年像清澈湖水的眼睛。
陈敏终背起了道君的尸体,冲她笑道:“小师妹下山去吧!”
这里有师兄就行。
姜裂头也不回地离开飞绿山,她回到船城,这里是她的故乡,名叫崔禾的女人,是她的曾祖母。
她原本就是权贵人家的小姐,曾祖母崔禾是船城最温柔和蔼的老人,没有人不敬重她。
陈敏终每个月都与姜裂寄去一封信,他发现这个平日眼高于顶的小师妹竟然会给他回信,其实她也是个温柔的人。
直到有一个月,回信断了,从此渺无踪迹。
他听说姜裂的曾祖母死了,恐怕她是一时太过伤心吧。
“小师妹虽然是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可是对于人情世故却很单纯,那年我去见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姜裂是整个船城闻名的纨绔大小姐,不仅挥金如土,而且四处包养男宠,对待下人动辄打骂,漠视人命,常常无故欺压百姓。
“我怀疑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
“我逼问了彭账,他迫不得已回答我,确实是他主持的夺舍仪式……我的小师妹的身体里,是一个年逾百岁的老女人。”
陈敏终几乎心疼得发狂,一想到曾经有个浑身散发死亡恶臭的老女人盯着姜裂鲜嫩的身体,垂涎不止,并且用阴暗的法子将这具身体夺过来,他就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来早一些。
姜裂来投奔她的曾祖母,最后却被曾祖母夺走了身躯。
崔禾也是个从小经受家规禁锢的女人,一生都有无数世人的目光对她进行审视,压抑到极致,便是疯狂。
于是她借着这具新鲜的身体,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
肆意妄为,横行无度,滥用人们对她的宠爱或是敬畏。
原来这样的人生,真是舒服啊。
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委屈自己。
还有一个深情的陈敏终,他对自己的爱从一而终……
“所以你是来杀了我吗?”姜裂问。
吴散冲上来,却被陈敏终一袖袍挥开,他的手掌抬在姜裂上空,姜裂手里的刀已经做好准备,压低身子,眼睛一眨不眨。
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就与陈敏终你死我活。
很明显,陈敏终就是鸦行者。
他的手掌并没有落在头顶,而是落在腰间。
陈敏终一只手将姜裂抱起,带着她飞快地跑出去。
“吴散并不能让你平安回到船城,而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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