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文柳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亲自将女扮男装的两个人送出昊安城。
“我现在还是燕齐联军的将领,不方便送你们去清州。”他上下打量着余玥和敦怡公主,“还是太细嫩了些。总之路上小心,不要与人争执,也不要露出钱财。”
敦怡公主颇有些惶恐的答应了。余玥经常行走江湖,经验倒是丰富。她弯腰用手在地上蹭了蹭,摸了一巴掌的土,反手就抹在敦怡公主脸上。
“你这是干嘛!”敦怡公主吓了一跳,颇有些不悦。
余玥笑嘻嘻的在自己脸上也抹了抹。
闫文柳连连点头:“这样倒还好一些,越是腌臜越好。”
敦怡公主只好忍住了气,三人挥手作别。
乾岭挡在去往清州的方向,山势雄峻,不可翻越,只能沿山脉一直往南,待山势平缓以后,再转而向东。
一路上到处可见拖家带口的逃难之人,饿殍满地,民生凋敝。战争的确能够最快的消耗掉一个国家。谁能想到,曾经雄踞九州的晋国,今日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就在她们快要到达乾岭山脉尾部,马上就能转而向东的时候,路上忽然涌现出一大批难民。
这批难民数量庞大,神色慌张。
余玥这段时间看难民看得多了,大概能分辨出他们的来源。
如果一个个饿得皮包骨瘦,然而携带的包裹却较多,这样的人一般是做好了充足的离家准备,往往是因饥饿而逃难的老百姓。他们的表情往往麻木而空洞,带着听天由命的无奈。
还有一种是营养状况却不错的难民。他们离家时十分匆忙,没有携带足够的衣物,因此在逃难途中渐渐衣衫褴褛。他们的神色慌张,犹如惊弓之鸟,无论白天黑夜,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暴走逃亡。这样的难民,一定是因为兵祸。
现在突然涌现在道路上的,就是这样的一堆人。
余玥和敦怡公主对视一眼,心中讶异。
燕齐联军已经镇压了晋国各处的小股反对力量,但晋国的东南方因为被静安王占据,燕齐联军鞭长莫及,反而是最太平的地方。
但眼前涌出来的这批难民,实实在在又是从东南方向来的。
难民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一个少年被一脚踹翻,踹人的大汉高声骂道:“小杂碎,也不睁眼看看爷爷是谁!敢偷东西!”那少年大约与家人失散了,浑身又脏又黑又臭。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双布鞋,死不撒手,一面躲避大汉的拳脚,一面叫道:“是我的,这是我的,我没偷!”
“你家里人都死绝了,哪来鞋子给你!”大汉又要抬脚踢过去,被旁边的人拉住,“可怜他爹娘都死了,就放他一程吧。”
大汉骂骂咧咧,虽然不再动手打人,仍然坚持要少年把鞋子还来。
余玥见那少年在大冬天还光着一双脚,脚上满是冻疮和水泡,不由得心生怜悯。她没有适合男子的鞋,只得摸出几个铜板,递给那大汉道:“这双鞋就卖给我吧。”
大汉接了铜板,犹豫了半晌,旁边也有人帮腔,终于不得不放弃,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走了。
周围人也散去。少年眼泪汪汪的从地上爬起,追上余玥,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这位小姐。”
余玥吓了一跳:“我……我……有这么明显吗?我穿的可是男装。”
少年被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逗笑了,嘴角边两个小小的梨涡:“两位一看就是大小姐。”
敦怡公主“哼”了一声,心想早知道我就不往脸上抹那么多泥巴了。
余玥摸了摸脸,心想看样子我还得往脸上多抹些泥巴。
少年见这两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倒退了两步,转身欲走。
“请等等。”余玥回过神来叫住他,“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逃难?”
“我们是符阳城的……”
“符阳……”敦怡公主惊叫,“那就在前面不远啊!怎么可能……”
余玥眉头一皱:“是什么地方的军队打过来的?”
少年哭丧着脸:“就是……就是之前一直呆在清州的静安王。”
余玥和敦怡公主又是对视一眼。
静安王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反攻?
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反攻时机。
从清州反攻昊安,晋军将千里奔袭,而昊安的燕军以逸待劳,在数量差不多的情况下,燕军显然是占优势的。
况且反攻昊安,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天堑雄唐江。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据守清州坐等燕军攻过来。那时以逸待劳的就是晋军。况且还有雄唐江阻隔,清州晋军的胜算会大很多。
余玥和敦怡公主实在想不明白。
但是,眼下的形势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可以早一点见到静安王。
想到这里,两个女人的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神情。
少年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人。她们听说静安王攻过来,不但没有吃惊害怕,反而一脸喜色。
少年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原来让他家破人亡的灾难,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喜讯。
他觉得无法再面对这两个人。匆匆的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个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常。她们迎着滚滚而来的难民群,逆流而上,去往符阳城,寻找明烨。
这群逃难的百姓经过后,大路上渐渐平静了下来。越往东前进,行人越是稀少,渐渐的有些人烟荒芜的感觉。
敦怡公主看看四周,心里有些打鼓。
她挨近余玥,低声道:“这兵荒马乱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流寇出来呀!”
余玥还没来得及回答,路边草丛中,一声呼哨,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跳了出来。
敦怡公主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这是长了一张乌鸦嘴吗?
余玥却不着急。
她冷眼看着慢慢围上来的这几个人。眼神混沌,面黄肌瘦,下盘虚浮。也不知是被饿了多少天的流寇,应该是捱不过饥饿,临时出道的,不足为惧。
可是她的心还没放稳,抬眼一看,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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