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醒,醒醒……小姐,你醒醒啊!”额上有微微冰冷的感觉,身体被人轻轻摇晃着,涓涓听到含混模糊的哭声,焦急惊惶地在耳边叫个不停。
涓涓尝试着睁了下眼,看见熟悉的素纱罗帐,帐顶悬着自己手绣的紫蔷炉障,房间里,依然弥漫着冉冉轻幽的百合香。
原来,她还在。
闭上眼,再睁开,一切却还是照旧。
眼波微转,看见一张既是血又是泪满面模糊的脸,涓涓只觉胃液翻滚,几乎又要不受控制地昏晕过去。
那个...面血淋漓的丫环,是叫浅雪吧,还在一脸惊惶无措地哭泣呼喊。若不是已然清醒,可能得要被她串演的鬼卒相再吓昏过去一次。涓涓眯了下眼,却觉得眼睛胀痛得厉害,脖子也痛得像是稍稍一转就会断掉。可这丫环实在是难看得有碍观瞻。
想要轻轻移开被丫环握住了摇晃不已的手,却不料引来一番更为激动的摇晃:
“小姐,小姐~~公主殿下,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您……这是怎么了啊?”
张了张嘴,以为能说话,却发现自己只是在重浊地呼吸,看着那张脸在面前晃来晃去,涓涓只觉得一阵眩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再深吸一口,吐出,才慢慢缓过来,“你,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来回话。”
声音出口,嘶哑、破碎,像是烈日曝晒下颗颗碎裂的砂子,一字一字磨砺而出。
他...可是走了?
满室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恨她!
他恨她!
她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爱,他全都无视了....
“小姐,小姐,你真的醒了。”惊喜加惶然地叫着,浅雪几乎要扑了过去,却在看到自家主子苍白欲碎的面孔和隐现血痕的颈项时,怔然立住,泫然欲泣:“公主殿下,您……奴婢保护不力,您受苦了。”
她说什么——保护?受苦??她居然还敢说?是谁的暧昧不明害她被冤枉,让她受苦?
接过丫环递来的水,借力倚上靠枕,她清晰地看见她满眼满面的疑问与恐惧,她想问,却连每咽半口水,喉间都有深重的痛——一直都那么温柔戏谑的他,要有多少怨多少恨,才可以下手如此之重?涓涓真是无法想。
终于稍微好过一些,放下茶杯,定定地盯住浅雪惊惶闪烁的眸子,涓涓轻扯嘴角,但稍一牵引便疼痛不已的面孔并不肯如她所愿地做出任何浅笑或冷笑的表情:“你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过来,此间一切,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每说一字,喉间都似会多嵌进一粒砂,痛楚不已,连呼吸都变得极是费力。一口气,要分成几次吸进呼出,才勉强为继。一字一字说完,人也几乎再度昏死过去,涓涓努力打起精神盯住丫环惶惶闪烁的眼睛:“半个字也不许提。”
一瞬不瞬地盯着丫环从调整自己呼吸到努力平定住蔌蔌发抖的身体,一步一步力持平静地走得不偏不斜,安然端庄,涓涓才释一口气,倒回枕上,沉沉睡去。
他走了吗?带着对她的怨,对她的…恨,走了吗?
她睡不稳,梦里依稀还有他轻轻吻上她唇时周围一切都仿佛是淡淡雪花飘零的样子,连呼吸的风中,似乎都还有他留下的楠木与青草的味道。
他,是真的走了吗?
她知道他有怀疑,她知道这一切肯定有错,可她却是这么累,无法追查,无从追究。他怎么可以这样,在搅乱了她的心湖之后,再撇下她,独自离开?他的伤,他的痛,她无法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她愿意随他赴死。可他似乎知道,却又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就这样将她一个人抛下了?
他温柔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旋,低低的,如慕如诉。
他在她耳边说:“涓涓,我该拿你怎么办?”
就连恨她时,他也只是低徘缠绵地唤她的名字:“涓涓,涓涓,涓涓….”一声一声,刻骨勾魂。
可他最终,为何却选择了放过?当解释已无言语,她宁愿不再辩白,从容与他一起赴死。
她以为她的心,他能懂:如果不可以“白首不分离”,她宁愿“鸳鸯会双死”。
可他却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她的手上,还有他教她弹琴时握过的温存;她的心上,还有他倚门微笑时不经意踏上的苔痕;连她的唇上,似乎都还沾有冰丝雪绒般的余温。
罢了。
罢了!
自床上撑起身,以烟花鸣讯招来浅雪,命她去拿纸笔。
浅雪却回:“小姐,桌上有信。”然后连同纸笔一起拿了过来。
涓涓几疑是梦。
伸手接过,却只是一个极简单的小函。随意以宣纸封起的信,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可她知道,必然与他有关。
拆,还是不拆?一下子,都变得那么难。
满眼泫然。
静默半晌,终于凝足勇气,才打开来——信很短。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忧。
清晰,有力的字迹,遒丽却飘逸,颇有风格:那每一笔,都像是一个****的微笑,一如他的人给她的感觉——明明是一袭黑衣,冷凝绝然的颜色,却在夜幕将临的房间,笑出一室的阳光温暖。
他说,他还好,让她不必担心。虽然她以为他是因此而怨恨乃至离去,但他没有写下没有说出的话,也许就只是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默默捧着短信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记起自己本来的目的。
叫浅雪研了墨,一句一句笔书详问:“你说的‘知错’,是知何错?”
浅雪自知仍是逃不过,砰然跪下:“奴婢只知公主降罪赐药,必然便是奴婢哪里错了,只是奴婢愚钝,一时未明。”
涓涓定定地盯住跪地的人,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自己的耳朵。凄然一笑,只觉喉口一甜,淡腥的咸涩味道涌得满口。她知道她没那个胆,当面陷害。却不知道她竟然胆小如斯,无意也能为自己招祸。
再问什么,再问什么?
为何不肯喝药?因为她怕死。
为什么怕死?千古艰难惟一死,人皆畏之。
她以为所有的误会,必然都是有暗算,有权谋,方可形成,却原来,人的性格,也可以决定成败,输赢竟也在此间。
。
!
可她的笔,却停不下:“咬舌何为?”
“奴婢怕自己天生胆小,当不得威严气象以致昏迷,而不得申诉,以致蒙冤背屈。”小声再小声的辩白,一字一字,落在涓涓耳中,声声都如惊雷乍地。不待听完,已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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