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白衣(1)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外面的天空有些阴郁,远处传来阵阵雷声。快要下雨了吧。
起风了,风中送来清凉的气息,夹杂着淅淅沥沥地雨声,仿佛一首动听的乐曲。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扶着屋内的家具,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到窗前。
窗外的空气真是清新,带着湿润与冰凉轻轻飘向我,将我连日来卧床的郁闷一扫而尽。雨越下越大,哗啦哗啦,形成一片密集的雨帘,一遍一遍敲打着窗外的蕉叶。我一时兴起,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那冰凉的雨帘。
手还未完全伸出窗外,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拉了回来。
我不悦地看着来人:“你做什么啊?”
面向我的是张好看的脸,只是脸上微怒破坏了美感:“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啦?”我极其无辜。
“大夫说你可以下床啦?你手上的伤可以碰水啦?”
居然说得我无言可对。不过我也明白他这是为我好,于是乖乖地向床移去。
腹部的伤口还未愈合,每走一步都万分吃力。窗与床这短短的距离,却让我未走到一半就满头大汗了。
我扶着家具,气喘吁吁。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拦腰抱起,三步两步走到床前,再将我轻轻放下。熟练地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在我身上,他有些严厉地嘱咐我:“下不为例。”
“凭什么?”我不服气。
“就凭我是你的未婚夫。”他铮铮说道。
我觉得好笑:“我好像并没有同意吧!”
他冷笑,温文尔雅的脸变得有些阴郁:“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你的身子我见过,你的身体我摸过,还需要更多证明吗?”
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火上扬仿若火烧,忍不住冷笑道:“公子真高尚啊,不但救人于危难之中,还愿将负责进行到底。只不过你的心上人就惨了点,你对我负责,却置她于何处?”
他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上人?”
我慌乱之中口不择言:“虽然你刻意忽视,可是你已经养成了抚摸那只蝴蝶的习惯,你敢说你衣袖上的那只蝴蝶不是你心上人给你绣的?哼,满口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郎!”
他直直地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变得分外吓人。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打我。蓦地,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我的心竟然有那么一点失落……
已经到了晚饭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的肚子有些饿了。这人不会这么小气吧,就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要将我活活饿死?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他浑身是水地走了进来,脸色还是很阴沉:“给。”他递给我一个沾满雨水的油包。
我疑惑地接了过来,一层一层地打开。东西包得很仔细,一连裹了四层油纸。打开一看却只是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我有些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腹部的肌肉微微震动,哎哟,忍得好辛苦。
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我抬头问他:“喂,你吃过了吗?”
“沈晋。”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呃,你说什么?”我不解地看他。
他叹了口气:“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沈晋。”
“哦,沈晋,我记住了。”我点头,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沈晋,你跟华山派有什么关系?”
沈晋道:“我本是华山派的弟子。”
我愣住了:“难道你就是江湖上人称‘白衣侠士’的那个沈晋?”
沈晋看了我一眼:“是有人这么叫过我。”
我不知道我该笑还是该哭。“白衣侠士”沈晋的大名我在圣殿就已经听过了。传说他是华山派有史以来最有潜力的剑客。三年前出山之后,一直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深得江湖人士的好评,因其喜爱白衣故有人称他为“白衣侠士”。记得当时听到这则消息时,我还对皓月笑道:“原来有人与你有相同的嗜好呢。”我一直以为“白衣侠士”该是位与皓月年级相仿的人,却没料到他如此年轻。
“你呢?”沈晋忽然问道。
“我什么?”
“你叫什么?”
我微微一愣:“我……我叫……我叫莲儿。”
凝露这个名字,让我厌恶;莲儿这个名字却是皓月给我取的。我倒希望我永远只有莲儿这个名字,那个时候我的双手还未曾沾染过血腥,那个时候我还算纯洁……
“莲儿……”他低声沉吟,“你长得清新而娇柔,这个名字很配你。”
我笑:“真巧,皓月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还真象。”
“皓月是谁?”
我微微皱眉,有些苦恼,怎么说呢,我与皓月的关系可有些复杂。想了想我说道:“皓月他曾经是我的主人,后来是我的师傅,其实我觉得我跟他更象朋友,象亲人。”
一想起皓月,我的心中就觉得一片温暖。在西域圣殿皓月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放松警惕,感到安心的人。
“那他可以保护你吗?你所遭遇的一切,他都知道吗?”沈晋凉凉地问道。
我心一震,他的话象是一把锐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到我心上。我脸色微变:“沈晋,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可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沈晋冷冷说道:“我既然说了我会负责,我就会负责到底。”
这人还真够固执的。
我冷冷回应:“我说了不用你负责,就是不用你负责。只要我伤一好,我立刻就会离开这里。”
沈晋冷笑:“你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回到你原来的地方?继续在你的身上添加伤口?”
我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抓紧我的领口,差点忘了,沈晋看过我的身体,自然也看到了我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一条条丑陋的伤疤。
他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我,我被气得浑身发抖。我活得那么努力,我活得那么艰难,为了生存我咬紧了牙关一忍再忍。我什么都没有,唯一仅存的就是那么一点点自尊,现在这仅存的自尊也被他完全击碎了。我仿佛赤身裸体,被人拨开了衣服来评论。我象是疯了一般,将手中的东西一一砸向他,我歇斯底里地叫道:“滚!滚!谁要你多管闲事啦?”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多少年了,就算我遇到再大的危险,就算我受到再深的伤害,我也未曾象今天这样失态过。沈晋,他就这样大咧咧地闯进我毫无防备的心中,一把揭开我内心最深处的隐秘,将之血淋淋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无处可逃。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我一直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却原来只是我在自己欺骗自己。
我在房间里疯狂地发泄,沈晋一直静静地看我。我将东西狠狠地砸向他,他也不躲闪。直到他看到我的腹部渗出大片大片的鲜红,他才慌忙跑来抱住我。
“莲儿,你静一静,你不能再激动了。”
我努力地挣扎,想挣开他的怀抱,不料腹部传来阵阵剧痛,痛得我几乎晕厥过去。
我靠在他怀中,面色惨白,我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质问他:“刺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晋不语,只是紧紧抱住我。抱得那样紧,抱得那样用力,我被他抱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忍不住握紧拳头想去锤打他的背,就在这时,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当我看到你那么绝望地用匕首刺向自己,我就知道:我再也放不开了……”
我微微一惊,握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沈晋……
一连几天,我都没跟沈晋说过一句话。
沈晋小心翼翼,也不敢再刺激我。
我也才发现,原来在我柔弱的外表下,居然潜藏了这么火爆的脾气。不过沈晋也算厉害了,竟然能将我这一面给逼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最狼狈的一面已经被他看过了,我在他面前反而可以轻松地放下面具,展现出我最真实的一面。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沈晋好脾气地问我。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又是十五了吗?虽然皓月担任天女阵的指挥以后,就取消了每逢初一、十五的残酷拚杀,可一到这样的日子,我仍然有些紧张。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在八月十五,当对方倒下去时死盯着我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我摇头道:“我没有过节的习惯。”
沈晋道:“那我去买几个月饼,就当应应景?”
我想了一想,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看着沈晋离去,有片刻失神。沈晋对我越好,我心中越是不安。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管不住我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我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出了大门。
外面喜气洋洋,大街小巷都充满了过节的气氛。我孤零零地走在冰冷的大街上显得异常突兀。身上的伤口在微微发疼,我不敢逞强,只得找了个客栈先休息一下。
客栈房间的窗户正对大街。我坐在窗前看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而我呢,哪里才是我该去的方向?那一瞬间,我觉得万分悲哀。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将头深深地埋入胳膊中,我不够坚强,我也不够洒脱,我的心也不够狠。我只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女孩子,我今年只有十七岁,我渴望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安安稳稳地生活,那个不用勾心斗角、不用生死拚杀的地方,那个可以任意哭可以任意笑不用在乎任何人的地方,那个不用很大只要能得容下我的地方,那个人人把它叫做“家”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人们总说月光皎洁,月华如水,月色很美很美。可是当我看到月亮,我却只觉得它孤独。月亮,应该也是寂寞的吧!
沈晋的身影忽然进入我的眼帘,我微微一惊,慌忙将窗户半掩。看他一脸焦急,一见人就抓住比划打听,应该是在找我。行人们纷纷摇头摆手,沈晋的脸上充满了失望。清冷的月光下,他孤独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
我心中不忍,却只能轻轻叹息:傻瓜,我这是为你好!
次日清晨,我去退房。客栈老板看着我说:“昨日有个白衣青年在到处找人,找的人跟姑娘有些相似。”
我面不改色:“我不认识什么白衣人。”
老板叹道:“昨日还过节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那青年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人看了真……”
我心中一痛,却只能说道:“您认错人了。”
因为行动不便,我叫小二给我雇了一辆马车,正要上车,街上忽然传来锣鼓升天,客栈的人都涌了出来:“是吉庆帮来了吧!”看样子应该是个很有名的戏班。人潮汹涌,我不敢跟他们挤,连连相让,却还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推到了伤口。
“痛……”挤在人群中,我进退两难。
“走这边。”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我一抬头就看到沈晋站在我面前。他满脸胡茬,双眼无神,面色有些憔悴,一向干净整洁的白衣有些脏皱。
他竟然找了我一夜?
沈晋见了我也不说话,一手小心地扶着我,一手仔细地为我挡开挤压的人群。我终于平安地坐上了马车。
“沈晋……你上来。”我掀开帘子招呼他。客栈老板说得对,有什么事情是该说清楚。
沈晋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双手一撑他轻松跃上马车。
我心中有些难过,我马上要说出的话,恐怕不会让他好过。
“沈晋,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见过面吧。”我故作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沈晋坚定地看我。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并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不敢正视他,“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你好。”
沈晋握住我的手:“莲儿,你我都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一起面对?”
“你可知道……”西域圣殿那血淋淋地一幕幕在我眼中一一闪过,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莲儿?”沈晋看到了我的恐惧。
“我……我……”我张开嘴却不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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