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吗？请稍等。」

阿尔斯的反应果断，他站起身，支走在一边记录的中年女性，又叮嘱卫兵不要让别人靠近房间，又到房间角落摆弄了一会机械，才坐回沙发上：「我想，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很安静，唯有一角的留声机仍在运转。

「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误会。」埃雷静静看着他风风火火的忙完，声音不紧不慢，「半个月前，我们想配合着这边做个实验，在冰锋堡……」

「别开玩笑了。」阿尔斯站在窗前，背着手，声色俱厉，「如果真的是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放任我把人都赶走？」

「我不明白。」埃雷无辜地说，「我以为这是正常的流程。」

「啊哈，正常的流程。」阿尔斯嘲讽地笑笑，「不管怎样，你先继续说。」

在一触即发的凝滞气氛中，埃雷继续开口：「诺艾尔希望冰锋堡能够配合，但迟迟没有回音。我们采用了备选方案在切内瓦进行实验，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冰锋堡的协助……看来你对这件事不清楚？」

阿尔斯不置可否，没有答话。

「那么，打扰了，我打算去……」

「先不要急，方便的话在这边吃个晚饭吧。」

埃雷觉得，恐怕也的确就是个晚饭，但要耽误多久就是另一回事。

「抱歉，诺艾尔还在等着我，我要立刻回去复命。」

阿尔斯的表情阴晴不定，到了最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桌子前，玩着笔：「你要是想找警备队那边，现在也还是不太方便，因为村民们都要陆续回村了，所以他们要和冒险者工会协调工作，准备护送。」

「啊，是吗。」

埃雷轻轻应了一句，没有回答。

艾达总算还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哥哥太过狼狈，再加上她也怕埃雷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从而出丑，还是补充了一句：「对，现在正应该是……陆续回去的时候。」

阿尔斯的态度硬的像块石头：「我这边的工作多少少一点，他们那里就会很忙了。」

当然，除非你得到了外面魔兽的什么情报，虽然给冒险者公会更合适。阿尔斯表情暧昧地补充了一句。

护送回村，这种工作的确必不可少。

即使切内瓦实质上无异于一座巨型的要塞，狠狠的掐在北方的腹地，但粮食想要完全依靠外部的输血，无异于天方夜谭，这种无谋的行为也浪费了沿河的大片土地，所以，城市外也有不少村落。

但每到冬季，肆虐的暴风雪就会带来很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妨碍了警备队和其他冒险者，无法随时出动。

若是有魔兽趁着暴风雪袭击某一处村落，增援无法及时赶到，对当事人来说无疑就是灭顶之灾。

因此，深秋后，村民就会带着收获的作物和其他家当，跟随士兵，来到切内瓦，在城市内部南侧的大片空地上，搭起一处又一处的帐篷。而积雪初融之时，又带着一袋袋种子匆匆返回，准备播种。

虽然有些辛苦，但总有人要去做这些事情。

顺便一提，北方少有饲养家畜，肉基本靠猎食魔兽。

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村民回自己村庄的时间。

理应如此，埃雷想起街上萧条的景象，一阵头大。

「我们知道，所以提前半个月就提交了申请，这次，主要是问申请为何迟迟没有结果的。」

「不一定是他们的问题，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呢……啊……这个对吧……」

阿尔脸色一凛，走出房间，对门口的卫兵说了几句。

埃雷仍耐心等待着。

「你刚才提起的那份申请，我似乎有些印象，所以才有些失态，既然事情不急，不如多留一会吧。」

「布雷西奇要来了。所有送到切内瓦的文件都会由我们经一遍手，我总觉得自己把一封来自学院的文件抬头交给了他。还有……」

阿尔斯抬头仰视着灰色的天空：「虽然我不反对你的主张，但是关于魔法的申请，他的同意也是少不了的。这些话谈起来都太沉重了，换点别的话题吧。」

「别的话题吗，对了，听说今天早上斯卡特的增兵要求又被驳回了，对吧，艾达？」

「就算你问我……」

接着，兄妹二人便接连抱怨起中央贵族的缺乏危机意识的现状，交谈姑且算是平稳。

「说够了没？」

毫不留情的声音从大门那边传来。

阿尔斯和艾达的动作一滞，浑身一个激灵，望向木门。

一个拄着拐棍老头子，用拐杖狠狠敲了几下地板，砰地一声摔上门，恶狠狠的瞪着埃雷。

「布雷西奇，你怎么……」

「现在的年轻人啊，毫无警惕可言。要是别人偷听，你们注意得到吗？」

「我注意着呢。」

埃雷的声音虽小，但在布雷西奇造成的威压中，反而格外响。

「哦，你吗？」

布雷西奇像是早有预料，嗤笑了一声：「这小子先不说，艾达，你这就回来了？阿尔斯前几天不是还收到了信吗？不会是闯了祸吧，不，闯祸的也不是你，肯定是伯纳那个小鬼，我早知道会这样。他人呢？还有，你该不会这么好心是来帮忙说话的吧？」

「不，伯纳没有来。」艾达抓住布雷西奇说话的空档，赶紧回答。

而布雷西奇看向她的视线，并没有那么刻薄。

大概是受算是善意的视线鼓励，艾达的说话讲话不再那么语无伦次：「这是埃雷，诺艾尔教官的助理，这次是我带他过来，他有事找阿尔斯。」

「埃雷？」布雷西奇就差在脸上写不快两个大字。

「埃雷米塔。」

埃雷懒洋洋地说到。

「埃雷米塔？哼，有趣的名字。」布雷西奇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小子，你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布雷西奇，你这种态度有些太……」

「不用担心，阿尔斯，你还信不过我吗？我自有分寸。小子，你不会因为我的这种态度发火吧，你说呢？」

「我个人并不介意。」

在这场倏忽刮起的暴风中，埃雷米塔正处于风暴眼。

「那就够了。」布雷西奇干咳一声，「对了，阿尔斯，我刚才是不是问你他来这里要干些什么？他吗……」

布雷西奇冷笑着：「这小子估计什么都不会说。」

「那你说吧。」埃雷轻轻点头，陷在沙发里显得没精打采，养精蓄锐。

他的确没有说话的意愿。

「说吧，阿尔斯，简略些，注意细节，有什么不对的话，艾达补充。」

被点名的阿尔斯表情明显有些无所适从，似乎还是没有从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只是木然地反驳着。

「这有些……」

「这对大家没坏处吧？这小子虽然不算笨，但对于这里的了解还是不够，我先听听小子想要知道些什么，这样，老朽也能帮上忙。」

阿尔斯傻眼地斜向上看，最后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埃雷，看到后者稍稍点头之后才准备开口。

反倒是艾达，像是领悟了什么，消沉了下来。

「他说他是来进行魔法实验的申请，主要是要求城镇的契约魔法暂时松绑，之后说是要去追查之前的申请为何渺无音讯下落不明，对了，是涉及冰峰堡的。」

阿尔斯简单地把埃雷的诉求总结完毕，布雷西奇的眼皮跳了一下。

「证明呢？」

阿尔斯递过信封，布雷西奇确认封蜡，便草草瞥了一眼抬头。

「埃雷米塔……许可……贵族同权……特批……地点使用魔法……」

跳读完第一段，布雷西奇便没有往下看。

「滴水不漏啊，算了。我明白了，你是来征询我的意见吗？」

他的口气中多了几分赞许。

「对，还有，一周前是不是有一份申请送到了这边，又送到了警备队去，我隐约有点印象。」

「那个啊，简单。我印象很深，因为教区长来了，我就叫他顺便带给警备队那边。至于契约魔法嘛，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吧。」

声音也无精打采。

「如果领主都给了你那么多权限，为什么还要来找代理领主，额外的魔法申请应该可以也一起完成吧？所以，要么是无法向领主申请的，要么向领主申请不了的。」

他停下脚步，神色愈发严厉：「管理权，对吧，肯定是要求阿尔斯把一部分领地魔法的权力让渡给艾达。这样的条件，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管理权？」

艾达和阿尔斯听到这个词语，脸色一变。

这是领主，或是代理领主才有的，对于领地魔法进行细节变更的能力，能够影响整个城镇的魔力流转——也有相应的，不小的代价。

「这是……」

「你明白就好。」

埃雷的声音像是厌倦地嘟囔了一声。「但我隐瞒了吗？只是等待进一步的商量而已，反倒是你这么急切，像是要瞒着什么。」

布雷西奇的气势陡然一僵。

「我只能说，我自己对于你的这番态度是不甚在意的，而诺艾尔要想实现魔法，一部分的管理权也是必要的。这样吧，我今天无论看到什么，今天都不会告诉切内瓦以外的人，相应的……」

「要同意让渡一部分的管理权对吧，哼，要是只有这么点东西就好了。」

布雷西奇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无可无不可，平静地瞥了一眼茫然的兄妹，「剩下的交给你们吧，我先走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留下迷惑的阿尔斯和低落的艾达，他又同来时一样迅速离开了房间。

「他这是……实在是抱歉，他平时明明没有这么粗暴的。」

「没什么，可以理解。」

「但是……算了。」阿尔斯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他来说，去问布雷西奇发生了什么，远比在阿尔斯面前显露自己的弱点明智得多。

「也对。你们这次来是来做实验的对吧，说不定那边都进行到一半了。我多少也对这种魔法类型的实验知道一些。」阿尔斯一边摸索着自己的下巴，一边不自然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到了这个地步，他坦然了许多，「我记得那上面有讲具体的位置吧？那个地方没错吗？」

「嗯……北偏东方向，紧贴着城墙，很好找。」

「嗯，那里挺好的，就是人有些少——也不算件坏事。」

「你们先聊吧，我有点累，想一个人歇一会。」

「再会。」

阿尔斯没有挽留，艾达也是。

埃雷深鞠一躬，离开了会客室，走到大街上，靠着墙，凝视着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