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请等一下,我还有事没做完。」
进入房间,小心地关上门,发出咔嗒一声。抬起头,看到一个不怎么正经的起来的中年男性,埋首于卷帙浩繁之中。
「等我把这份报告写好。」
男人的声音怎么听都霸气不起来,有点散漫而缺乏严肃感。男人的额角有一道疤痕,穿过右眼,但他的视力似乎却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还是睁着眼,在桌面上左右摇晃着。
「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先说。」
他放下笔,心不在焉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埃雷想要拉出椅子坐下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他的声音听上去颇为纳罕:「看来是哪里有什么误解?」
「误解?」
「嗯。」
埃雷缓缓的退回椅子,声音则是用力过猛,即使隔着头盔,也能够听到他杂夹着不耐烦的困惑和不爽:「是艾达说,我有必要来一趟这里。我自己的话,看不出有什么到你这的必要。」
「艾达·斯特拉?」公会长挑了一下眉毛,「我记得你是叫埃雷米塔吧?你和她的关系有近到……」
「这不重要。」埃雷微微摇头,「我是说,即使和她认识,也和和现在的情况无关,我该怎么称呼你?」
「基尔南。」
基尔南彻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专心致志的打量着埃雷。
「的确,这次诺艾尔和我一起过来,她要忙,对我来说更像休假。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找个城外的遗迹看看。艾达是自告奋勇的向导。仅此而已。」
在凝滞的时间中,埃雷把门推开一半,门外无人看守,探出头,就能看到下行的楼梯。偶尔能有类似「伯纳」这种熟悉的名字飘入耳中,大概是艾达。
半个身子走出了房间。
「请等一下,我觉得你就这么离开这里,为时尚早。」
基尔南的声音冷淡而精密,只是从他的表情来看,换上这种冷冰冰的交涉态度也是情非得已。
埃雷的动作停在半空,像是做了一回心理斗争,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虚掩上门,又背对着它,似乎没有在这里好好探一探的样子。
基尔南走到窗边,背着手,而细雨以及化作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但是,你没什么事找我,我又没什么事。所以也没什么必要吧?」
「不,问题恐怕不是这个,只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虽然看起来……你的实力不够,也没有经验,但战斗和探险归根结底是两回事。」
「会吗?速度和蛮力,外加准备和应变,足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吧?」
「你是说你一个人这四方面都做得很好?」基尔南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人数。」
埃雷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消极地同意了他的意见。
人数多了虽然麻烦,但如果只有一个人,问题更大。虽然休息的时候,可以通过合适的道具勘测危险,但价格匪浅,而且也以一次性的居多。
也就是说,一个人始终没法完完全全的休息。
这带来的精神压力不容小觑。而有一个万一,被多数敌人同时袭击的时候,也难以腾出空档使用神言,破绽太多。一般来说,三个人,最少也要两个人彼此照看。
不然,去冒险,不如说是送死。
「而且,你有这种,冒险的经验吗?这个真的很重要?」
「拦着别人,也不会是公会的工作吧?」
埃雷语带不快。
「减少无意义的伤亡,一直是我们的主要职责。」
基尔南的回答不卑不亢。埃雷忍不住稍稍后仰,用背部轻轻抵住门。
「麻烦,你要怎么办?给本手册?我迅速跑完就好。」
「我这里不是给花拳绣腿的贵族鬼混的酒馆。」基尔南抽出笔,写下什么,也不时看向埃雷。「用不起那么贵的材料——植物纸也一样。识字的人也不多。」
「所以呢?」
「这几天,我会找些人和你组队。你要他们当向导,或者当队友都随便,艾达一个人还是不够格。」
「几天?太慢了吧,我现在出去委派个任务,不会立刻来人吗?」
「你是贵客,艾达也是,我们冒不起风险。」基尔南言之凿凿,埃雷听不出他时不时在讽刺,「我们这边需要审查,而在此之前,也有更重要的工作,你应该看到了,现在是清理下水道的时候,而把下水道整理干净之后,就要去护送他们陆续回村。说到底,这两天很重要吗?」
「后天之前我就要回去。」
「明天已经算是极限的速度,效率已经很高了。」
「我知道,我知道。」埃雷扬起手,「但我并不在意去哪里,遗迹更好,不是也无所谓。不行的话就回去吧。」
「这不可能。」基尔南语速变快,「这段时间外面很危险,必须以小队为单位申请特许令状,才能够出城。信使也一样。」
对此,埃雷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有正式领主的令状,这些都是临时的规约吧,都管不了我。」
基尔南的表情明显痉挛了一下,他现在有些知道这家伙来意不善:「最近外面不太安全,警备队的人也很多,加上你这一身,怎么也不像是军人,很容易被其他军人当做……一些可疑的家伙。」
「唔……」埃雷在面具下的语气难以察觉,「你不是说,冒险者可以组队之后申请出城吗,他们不会被误认吗?」
「我们要向警备队申请后天之前的出城许可,批准下来的比较少,所以暂时不会发生这种问题,我们也会特别注意。」基尔南面不改色。
「那也没关系。」埃雷指着地图,「我听说,被劫掠的是北方的冰峰堡,我顺着往南走,绕开哨卡会有问题吗?」
他张开嘴,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苦苦思索着搪塞之辞。
什么都也没有想出来,漫长的拉锯战一下出现了破绽。
「够了。」埃雷陡然怒吼。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的,根本得不到直接的回答,阿尔斯那边也是一样。」
「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基尔南含混的一语带过,从怀里掏出烟斗。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埃雷的声音迅速冷却,「我过来是受气的吗?到此为止,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不,等一下。」基尔南抬起手,「这些事不能怪我,真的不能够由我负责。」
「所以呢?」
「算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耳朵事情了。」基尔南重重摔回椅子上,盯着自己的笔,「这些全都是我的猜测,不能算数。」
「我不是警备队的人员,即使是城内,负责的也就是冒险者内部的协调。所以这些信息,全都是我的猜测,」说到这里,基尔南似乎并不满意自己含糊的说辞,但要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又加大音量强调了一遍,「总之,是我以个人身份对情报做出的整合,明白了吗?」
虽然冒险者公会,实质上仍然是边境领主治下的组织,而且也有不少可以调用的人员,还被部分授予了公职,但是和警备队,护翼军这类组织不同。本质上,既非对内武力,亦非对外武力,而是常驻的,而又不听组织的民兵连。
所以一开始,就不可能被彻底的被排除在外,在内部,却又占据不了主导地位。
如果一再暗示和强调,是阿尔斯和艾达推过来问问题的,那么能得到怎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基尔南以为这是阿尔斯的意思,不是吗?
「哦。」
埃雷的回答不冷不热。
毕竟,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回答。
基尔南用笔杆敲着桌子,勉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从我这里收到的信息,组合起来,冰峰堡目前不仅是被断了补给,而且还有数个魔族率领大量魔兽包围。不过,这里的军队大概也能够打得过,硬要说会怎么失败的话,我个人觉得也只有可能是突袭导致准备不足,没有办法确定领军的是哪个家伙,不过,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下来了。具体的情况不是我能透露的事情,但敌人的数量委实不多。在正面战场上,没有输的可能,一定能够取胜,还有问题吗?」
虽然眼下边境的全局负责人是年轻的阿尔斯,经验不足,警备队的队长大概也不幸战死,不知道由谁接班,最有可能的是艾达口中年轻的副队长。但是既然年长些的布雷西奇和基尔南并非一无所知,所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埃雷怀疑,这些事情大半会由他和布雷西奇主导,说自己没法做些什么,大概率是推诿之言辞。
再加上,基尔南表情虽然有些难堪。但这份狰狞大概率还是因为,自己被迫透露这些信息,非常不爽。
而对于计划的失败,以及在正面战场上无法获胜的忧虑,他的脸上一丝一毫都读不出来,很有信心。
至少,他在强调在正面战场上没有输的可能时,虽然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不愿透露太多口风,却同时也诚恳而充满自信,而且是从内心中透露出来的,并非作秀给埃雷看。
虽然再多追问一点问题也没有关系,让基尔南察觉埃雷真正的目的,为时尚早。无法冒这个风险。
「如果真的有魔族的话?我听说里面有些人的能力强的离谱,真没问题吗?」
虽然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草率,但不得不问。
本以为已经说服了埃雷的基尔南古怪地嗤笑着,但也仅此而已:「很奇怪的人吗?听说的确有一个,不过也就那样吧,已经摸透了,没有打过的可能。那么……」
「我明白了,我明天再考虑战斗,就行了吧?」
「这样就算是帮大忙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埃雷重新对照了一下墙上的地图,叹了口气,关上门,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
也许现在该看看,抛出的那枚硬币的成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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