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了，晨光中隐现远方的城池。

几天的时光，冀州边城已然开放。城中主事官员危坐城楼，公孙瓒发布的声讨檄文漫天飞舞······

街上行人稀少，不时有一队武装的甲士从街头跑过。

赵云牵马走到一户门前，涂着黑漆的木门大开着。院落不大，近年来刚翻修过，与街上的普通人家对比十分显眼。

院内，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扫地。见赵云站在门外，便走过来招呼。

老人个头不高，躬身驼背。说话时，松弛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露出满面慈祥。

得知对方是找屋主陈茂后，老人点点头恍然道：“阿茂啊？出去几天啦，还没回来呢！你先进屋来！”

说到“阿茂”时，他满面笑容。步履蹒跚的先行转入屋中沏茶，杯盏作响。白翵倒不见外，一抬蹄子先走了进去，赵云随后进入院中。整个院落十分安静，风中飘零的梨花缓慢地落在泛起微波的池水中。

突然，院门前响起一阵喧哗，打破了这一时刻的寂静——从门外闯入几个暗色衣装的彪形大汉。

后进来的两人迅速将门一掩，守在原地。其余人默契的从腰间抽出武器，直奔赵云而来。

赵云余光向后一瞥，将长枪往石隙中一插，纵身跃进人群中。

瞬间，他们便围拢上前。赵云侧身避过几把同时袭来的短剑，接着双手一翻改变剑锋轨迹，闪身飞起一脚。一人滑倒，几人扑空。他轻快地落在人群外，抬手接住空中坠落的一柄剑，将其斜在身侧，朗声道：“你们受何人指派？”

这些人一个个咬牙切齿，相互看了一眼。就在这个空隙，院外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混乱之际，门猛地打开了。

开门的一刹那，一支厚重的蓝尾羽箭在门缝中挤过。销毁了箭头触及的所有花瓣，撕碎了风的阻碍。速度之快，只能看到蓝光一闪。赵云转身侧头，羽箭正中身后一人口中——力道之大，以致从后颈处穿出一大截。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再无声息。

同一时间，一个黑影窜到院中，仰天长嚎，声音令人发毛。这是一只身材健硕，目光凶残的灰狼。

它浑身毛发竖立，几步跳到人群前，呲牙咧嘴的低声咆哮着。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何人在我家中作乱？”

说话间，从门口走入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一身藏蓝色轻甲骑服，背插蓝羽箭筒，手中握着奇异的长弓。

院中的滋事者一见来人，浑身气焰顿时消失，纷纷向他行礼道：“护军大人！”

他一摆手，径直走向赵云，面带质疑的说：“就是你在云雾山杀了颜淄？”

赵云目光转向他，答道：“正是。”

他点点头，暗叹少年的洒脱和淡然，只是一双幽深的眼瞳令他捉摸不透。这本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眼神。

此刻，屋中沏茶的老人见主人回来赶紧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青年神情一动，斥退了左右的几个彪形大汉：“你们竟是为私了恩怨而来？还不回军中听候发落！”

将那些人打发走后，见院中没有外人，青年对赵云行礼道：“朋友！你与我有恩，在下就是陈茂！让我们借一步说话。”

院中的尸体已被抬下，赵云与陈茂并肩行走在长廊，陈茂再三感激地说：“今日你带来的消息，将会成为我心中的支柱！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你可知刚才的人为何在此截杀你吗？”他抬头看了看天：“我们去茶楼一叙，你如果近来无事，就在我家多住些时日。若有用我之处，但说无妨。”

一路上，陈茂慷慨陈词——从颜良的事端讲到自己的童年，失去陈松后如何与逢纪相识。后来又是如何在血战之中爬上了护军一职。说到袁绍时，陈茂更是倍加赞叹。单从家世、品行上便足足罗列了许多条来提升他的形象。

他讲述了半天，忽然对赵云说：“云贤弟，你不如也投入军中吧？以后，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陈兄诚邀。”赵云拱手行礼，笑着说：“同你相处很愉快。只是我有一事未了，不能久留在此。”

“哦？”陈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正行间，前方传来一阵呜咽和啜泣。

城门前，一群妇孺老弱围在一张残破的告示前指指点点，有的人掩面低声哭泣。

这是一张前线阵亡通告。纸张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战死兵卒的名字。这年月，人命虽不值钱，但总要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记得名字的，写在上面。被遗忘的，换来的是家人年复一年的等待。或许这对于他们而言，还存有一线希望吧。

人群中，一个白发蓬乱，瘦骨嶙峋的老人努力睁着近乎失明的双眼，用手在告示上摸索，他对身旁观看的人说：“没有我儿子吧？他还活着，怎么还不回家啊···他是忘记回家的路了···”

赵云低着头，只觉眼前青丝颤动。他记起云雀将双刃递给他时所说：“这‘风无垠’，为乱世所生。当你具备资格时，我会亲自将它交在你手中。那时你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件兵器，而是黎民苍生···”

而他终究没有机会亲自将“风无垠”交到赵云手中。

身后的双刃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风无垠，你何时能闪耀于白昼之下······

忽有一骑从城外扬尘而来，在人群前勒住。马上之人一翻身，在陈茂身前行礼，低声道：“黑山张燕来犯，逢大人急召！”

“情况怎么样？”陈茂听闻一皱眉。平常的战役，他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次逢纪大人急召，莫非有什么变动？

“近日，黑山军专门袭击我方近山城池，破城后大肆烧杀劫掠。”士卒说：“不巧颜将军身体抱恙，又有幽州军在前方牵制，将士们应接不暇。”

“好，我先回城清点，即刻出发。”他一转身：“云贤弟···”

“事不宜迟。”赵云走到他身旁：“我与你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