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刘、关、张三人,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清早,赵云与陈茂在蓟县的街头买了份早餐,并行穿梭于来往的人群之间。
刚到蓟县,二人把后部军的事务做了交接,受到了公孙瓒的热情款待。
公孙瓒以守卫一方百姓之名欲将二人留于此地。陈茂满脸喜悦,欣然答应。
见赵云略有迟疑,公孙瓒走到他身前挚诚地说:“我欠你们一个人情。那日虽得幸免,不知何时又将身首异处。暂时留下来吧,百姓的命运由你们来决定,兵马器械我都能提供。如果哪天你想走,我绝不强留。”
赵云望着公孙瓒真诚的目光,笑着回答:“太守言重了,我很乐意祝您一臂之力。”
街上。
正行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举目看去,就见一个孩子被人推搡着从饭店里撵了出来。
店里的招待一甩肩头的毛巾大骂道:“臭要饭的,没钱你还敢往里走?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说着,他又推了一把,那孩子一不留神从台阶上跌落,正撞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赶紧把孩子护在怀里。
那店员此时不知生起了哪门无名的火气。他一指那老人道:“还有你!每天都蹲在我们门口,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见此赵云眼睑一沉,他对这种恃强凌弱的人向来没有好感。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他跨步穿过人群。未到近前,一个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大汉已先他一步跳进圈内。
那人个头算不得高,却生的虎背熊腰,十分健壮。面前镶着一双虎目,连腮的胡子炸立着。一举一动都自带气场,如同庙**奉的天王相似。
他大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站在两旁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就听他喊道:“你这破店算什么好地方?不就是钱嘛,你家三爷有的是,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势利小人。”
“三弟,不得无礼。”说话间,从他身后人群又挤出一人,一把扯住这黑脸大汉的袖子。这人看上去一脸正气,仪表不凡。面上透着和善,两个耳垂又厚又长,是老人们常说的福相脸。他一出人群,便蹲下身与那老人与孩童交谈,顺手塞给他们一吊钱。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神情冷傲而不可侵犯的红脸壮士。这冷傲,只是一种形容。虽然他表面并不冷,也不傲,但总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他微睁双目,胸前长须飘飘,静静地洞察着周围的一切。
当他目光转向对面一身素白的少年之时,赵云正看着他,回以微笑。
那日公孙瓒在磐河岸会见三人,虽隔着较远,面目辨识不清。但在尘烟光影下奔袭而来的身形却给赵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茂对赵云做过介绍,他便能对得上三人的名字。
“店家。”刘备站起身,又从袖中掏出一吊钱伸出去说:“今天算我的,让他们吃一顿饱饭吧。”
那招待先是一愣,随即面露为难之色,手抬在半空中犹犹豫豫。
那黑脸的见此突然又炸开了锅,他伸手一档,亮着嗓音说:“大哥,不能给!要吃也不在这儿吃了,你看他那神情,我们还不稀罕这儿呢!”
店家听闻也怒了,两方正要发威,就见店中又跳出一个跑堂的。他站到人群前运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吵什嘛!惊扰了大人你们担罪的起嘛?”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两秒,他自以为做了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就听见二楼厢房门被拉开,一个声音吼道:“谁在楼下吵吵呢?大人现在很生气!”
这跑堂的闻言身子一震,翻了个白眼就晕倒在人前。
一时,楼梯间传来众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当地的几个官员一个接着一个下了楼,眼皮上堆叠的松弛皱纹与下垂的嘴角说明他们此刻很不高兴。
空气开始紧张起来,一群面无表情的官员走到门口。大概这几日阴沉的天气也对他们的心情产生了影响。
楼下的人此时也都不吃了。他们手中有攥着筷子还有端着碗的,个个都张着嘴看着这一切究竟会如何进展。百姓围堵在门口抢救昏倒的那人,一抬头,阵势就在门里门外拉开了。
就见一个略微臃肿的身躯从那群不开心的官员身后走出。
此人身着暗色锦袍,腰佩长条宝玉,带着满脸讨债的神情穿过人群。
赵云看向他,长睫微微下压,目光停滞在那熟悉的面庞之上。
然而,三秒之后,那人满脸的不悦突然转为笑容,就见他大步走到刘备面前开口道:“玄德吗?我听说你来幽州了,没想到在这里相遇!”
刘备抬头看了半天也没叫出这人的名字,只记得初次替董卓解围时有过一面之缘。
见刘备只是行礼,那人身边一亲随便在一旁介绍说:“这位是洛阳太平县县候刘义和,刘大人。说起来,我们大人也是汉室之后·····”
赵云转过身,嘴角带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迈步离开人群。
陈茂跟在他身后,喃喃回首道:“汉室宗亲······”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刘义和命人给百姓发放食物。他与刘备交谈说:“我这刚到,也不急着赶路。等这几日伯圭闲下来,麻烦玄德给引见一下······”
近来天气有些阴沉,唯有今晚的月色十分明亮。
命运真是多变。
安稳的呆在玉虚上林不好吗。
可那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蘭擎十四团虽已成为过去,但不可能消失的没有一点踪迹。
“你还活着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赵云心中一惊,一个庞然大物的巨大下颚霎时出现在他面前。
粘稠的黑色液体正顺着锋利的牙齿缝隙流淌下来,滴落在地,汇成长蛇巨浪向赵云席卷而来。
他打了一个冷颤,一翻身,轻声下了地。
快速换好衣装,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陈茂,将风无垠带在身后,轻快地翻出窗口。
屋檐上,清风从远处带来一阵悦耳的铃声。这正是刘备二层楼阁上系的玄铃所发出的响声。
云雀行事一向谨慎,又身手不凡,怎会落入刘义和之手······
这是令赵云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到今日,该有答案了。
月光微被遮掩。赵云在刘备楼阁旁一户院落的屋顶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座由礼佛大殿改造而成的住宅,主室与院墙十分高大,院中的砖瓦与树木也都有着许多年的历史了。
屋舍虽大,刘义和却只带了几名亲随居住在此,不到十人。院中无人看守,十分寂静,就像是刻意安排的。
赵云心中有些迟疑。他蹲下身,手还未触及砖瓦,就感到身后烈风袭来。
他一腾身,离开原地。就听一声脆响,刚才所站的位置深陷,屋瓦四分五裂地从房顶滑落。接着有锁链摩擦相撞的叮当声。
他翻身落在不远处,抬头看去,就见对面站着一人。黑纱罩面,身着暗色衣装,手握一条铁鞭如长蛇相似。
那人扬起头,上下看了赵云一眼,一甩长鞭快步上前。
赵云从背后抽出双刃。本不想动兵戈,既然刘义和有所准备,那就来吧!
对方身手矫健,从声音判断是名女性。手法如此内行,也没必要过多留情。
然而这一点根本无需考虑。对方虽为女性,却也身经百战。招式贯连,面对双刃毫无惧色。
长鞭每一次进攻都力道十足,虽是铁铸的,却伸曲自如。远距离作战十分占优势。
赵云先是采取防守战术,在铁鞭蓄力之时,猛地上前几步拉近距离。
那人似乎看出了赵云的意图,转身装作败退,却猛一回手放出铁鞭。赵云侧身一闪,刚站稳,那长鞭又从身后卷了回来,正缠住一柄刀。
对方见此猛地一甩。长刀脱手,遥遥的插在一棵高大的老树上。赵云望着前方心中暗叹:“不知此人师出何门!”
不容分心,又一鞭袭来。
赵云挥刀抵挡。铁鞭一圈一圈的缠在刀刃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人歪着头,得意的笑了两声。用力一扯,却未料到,人和刀一同过来了。
到近前,两人赤手空拳的战在一处,另一只手仍握着刀和鞭。
不多时,看准破绽,赵云回身飞起一脚,也算留了情面。那人痛呼一声,长鞭脱手。
铁链从长刀上滑落。她仰着头,见赵云从身旁走过跃入院中。
屋内灯火通明。
推开门,就见刘义和躲在一群武装的甲士后,脸色煞白。
赵云刚看清屋内情况,就觉察身后又一道劲风。
尽管有所准备,但来者腿部的力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赵云闻风迅速转身,抬手臂一挡,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那人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剑快步上前。剑招流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每一剑,带着冲破气流的寒光,速度却丝毫不受力道的影响。
‘好快的剑。’赵云在心中暗暗吃惊:‘刘义和手下竟有这样的人物。’
他接了两剑,随即变换招式。对方力道太大,硬拼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
此刻,房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余光一瞥,持长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到门外,铁鞭的尾部在房上滑落,顺从地盘在她手中。
“你让开,这是我的猎物!”那女子话中带着怒意,抢步纵身加入了战局。
“是你该一旁歇着。”那男人一边挥舞手中长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一起上,只会降低水准。”
正打到紧要关头,就见二层楼阁上,刘备手扶长廊栏杆向下喊道:“县候,发生么事了?”
刘义和在屋内一听是刘备的声音,赶紧大声喊道:“玄德快救我!有刺客!”
“啊!”刘备心中一惊。
一回头,就见张飞抄着宝剑过来对楼下大喊:“你等着啊,我现在下楼!”说完踏着重重的脚步声奔楼梯去了。
“三弟!”刘备喊了一声,张飞没听见似的径直下了楼梯。
他焦急万分,恐怕伤了张飞。看了一眼隔壁院儿的情况,三个正打着呢!哪个是刺客啊?还是三个都是啊?
他越想越着急。见关羽拿着佩剑从房中大步走来,刚要发问,刘备赶紧叫住他说:“二弟,三弟下楼了,你快去看看。”
院中三人正打得难解难分,那持剑男子向后一跃,斜视着楼阁低声说:“今日就破例一回,在外人打扰前把他解决了。”说着一甩手中剑,与长刀撞在一处。
铁鞭在月色下发出刺耳的声响,赵云与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尽管对方难缠,他手里的刀,一招一式仍然十分从容。
刚避开铁鞭,迎面又是一剑。
就在此时,身后的女人猛地从手中甩出几把利刃。赵云撤身闪避,咬住其中一支飞刀。刚打落尖锐的铁鞭,正遇上持剑男子迎来的一脚。
巨大的冲力使他重重地撞在身后粗壮的老树上。
男子见此冷笑一声,举剑向前一窜。
只差一根针的距离,赵云迅速甩刀改变剑锋,侧身同时手按对方脑后猛地向树干撞去。
那人身子一震,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一切发生在瞬间。
手持铁鞭的女子下一秒仅是一个动作,换来的是自己刚抛出去的一把飞刀。
铁鞭从她手中滑落,盘在厚厚的枯叶之上。
她的手臂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赵云将另一柄刀归了鞘,转身走向房门大开的主室。
刘义和在里边都看傻了。
一个中了销魂烟又跌下悬崖的人竟然完整的回来了。他是人吗?
惊恐的极致是怎样的?
刘义和此时巴不得自己昏厥过去任由他摆布好了,但他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色的亡魂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把路让开。”他轻声地说,目光越过刘义和身前的护卫。
他们的脑海中还存着刚才打斗的画面。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持着佩剑,想走又不敢走。
“啊···你们退了吧。”刘义和深吸一口气,说话带着颤音。
人群缓缓分开,不知那伫立的白影怎么就到了身前,这不是在梦中啊······
赵云缓步走上台阶。软椅前,他一把扯住刘义和的衣襟,与他的脸拉近距离,声音略带沙哑地说:“要杀死云中君没那么容易。你们要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声音缓慢却十分清晰:“我给你时间考虑。在我还算理智的时候,告诉我白岚在哪儿。”
刘义和此时心理几近崩溃。他面色惨白,胸口起伏不定。短粗的脖子向后仰着,翻了几个白眼也没晕过去。突然间,他听到院外张飞的叫门声。扭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接着,云中君的身影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
“那一剑,还不够。”赵云看着他,微笑着说:“我大可以现在杀死你,但我要留着你这条狗命。让你亲眼看见他应得的‘回报’。”
赵云走到门口,回头道:“呆在这,最好哪儿也别去,我会回来。如果有人甘愿被卷进来,对我而言,只是多一具尸体。记住,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
云中君走了。刘义和仰面躺在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耳朵。他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张飞在外面敲了一会儿不见人开门,就直接从院墙翻进去了。
他左看右看就见一人拖铁鞭正要进屋,他拿剑一指道:“你是刺客啊?休得猖狂!”
他举剑之时,余光就见那身着白衣之人已踏上二层楼阁的扶栏。
“我的大哥啊!”他喊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关羽刚进院儿张飞又翻了出去。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阁楼,没挪动脚步。静静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
赵云忽然跃上长栏,刘备惊得退了一步,抬手对面露惊恐的两个侍卫说:“让他过去吧。”
经过刘备身旁,赵云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交错,只一瞬,那白色的身影疾步消失在长廊尽头。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