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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云中君》第十章 怀揣预谋的刺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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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中,一个手持长剑、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刘义和的住处疾行而来。他脚下踩的不是青石路地,而是厚硬的瓦片。

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风中,离他不远不近。

“县候大人,我该和你告辞了。”

刘义和的屋里,一个粗布罩面、头裹幅巾的男人从屏风后走出。他来到椅子前,看着失神的刘义和嘴角带笑说:“你曾经帮过我。作为回报,我会让云中君尸骨无存。他想求死就让他来孓城找我吧。”

说完,他和手拖铁鞭的女子一同消失在院外。

刘义和的眼球动了动,身体缓缓从椅子上立起。他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怨恨道:‘当初一起做的事为何让我一人承担?白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快活的!’

星指北方,赵云踏着月色疾行在院墙之上。虽给了刘义和三天限期,但他心里清楚,白岚狡诈,从不会坐以待毙。

赵云心思游离,纵身跨过院落时突然一脚踏空,重重落在园中不知名的花草间,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有些措手不及,全身的疼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他缩紧了身体,本已适应的伤痛此刻却十分明晰。这难以承受的蚀骨之痛唤起了他隐匿在内心深处躁动不安的火焰。

只有白岚的血液才能使它平息。

“谁在那儿?”

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女孩轻微的惊呼声。

赵云站起身,就见不远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身着浅黄罗裳的少女。她精致的发髻上垂有一层轻纱遮在眼前,萤火在周围浮动。若不是刺骨的疼痛将赵云的意识扯回现实,他或许会以为遇到了传闻中守护森林的精灵,这美丽的场景就如同一幅画。

说话间,女孩快速从青石上站起。她刚向后挪了两步,突然“扑通”一声摔到了石头下面!

赵云眼睑一抬,好在石头后面是块平地。

他踏上这块并不算矮的青石,就见那女孩跪坐在地上,月光映出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探出手在身边摸索,口中轻念:“我的笛子···”

薄纱微遮的双眼生得十分漂亮,只是空洞洞的,目光只朝着一个方向。月色再美,她的眼前也只有无尽的黑暗。

“给你。”

她在草间寻找掉落的竹笛,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很轻、很友善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碰到了那根用细竹杆做的、不起眼的小竹笛。

她握住了笛子,对方没有松开,身前再次响起温和的声音:“站起来。”

女孩仰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抓紧笛子,站起身后对方松开了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许久,没有人回答。

“谢谢你。”

阵风吹过,她独自站在园中,将竹笛抬起。

次日,刘县候遇刺的消息在城中传开。

公孙瓒命令全城戒严,所有人出入都要接受严格检查。另外派专人查办此事。

院中,长枪上下翻飞。

陈茂站在石桌旁,手上端着一壶茶,虚望着赵云灵活变幻的身影,自言自语一般地垂目说道:“天下合一不知要等多久···我看蓟候并没有主动发兵的意思,他只想守着眼前这几个州郡。这样,我们只能坐等面临被吞并的危险。一辈子,杀到死。”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煞费苦心的接近他?”

赵云说话间手中长枪一指,一朵洁白的小花飘落。还未触及枪尖,花朵便分为几瓣,飘零在地。

陈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话音未落,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赵云。

‘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陈茂在心中暗想:“莫非这几日灰狼传信的事被他发现了?可他也不能就此确定我是在和袁军联系···’

陈茂虽是这么想,但他心中不好下定论。他发现,自从赵云来到幽州后平日里时常独自发愣,经常半夜不再房中。兴许昨夜碰巧让他看见了什么。

他本想编个借口,但转念一想又不好:自两人一路走来,虽相处时间不长,也没做什么惊天撼地的事,但几次患难,也算得是同生共死,谁也未曾撇下谁。

‘他一直敬你如兄长,这样搪塞,可真是把他当外人了。’

陈茂在内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一仰头把茶当酒喝。

他双眼望着前方神情忧郁,手从桌上捡起一朵花说:“我小时候,除了我哥,就是逢纪先生对我最好了。这辈子我只愿为他卖命。”

他口中的话发自肺腑,赵云感到内心深处隐隐存有相同的共鸣。

他沉思了片刻,将长枪放回树旁的兵器架上,语气认真而坚定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不能利用公孙瓒对你的信任。我不希望豫志兄落得叛敌的下场。”

陈茂听到这儿将头低下忽然又抬起,他真想问问赵云:‘我现在一切都已向你坦白。即使我一字不提,你对我的情况也都十分清楚。可对于你,我却一无所知。你虽然劝诫着我,但你似乎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劝你远离是非,可不知从何开口!’

他犹豫了片刻,目光虚视着前方感叹道:“天下苍生谁人不可怜?战火不知会延续到哪一年。云弟,只要活着,任何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陈茂话音未落,门外有人通禀。随后一个侍者从门外引进一位礼部官员。

他先是施了一礼,而后笑着说:“二位将军近来可好?今夜主公便邀文武参加神会,在下特来通请。”

高墙下,刘义和站在院子里,他唉声叹气地摇摇头说:“我最近身体抱恙,你帮我捎个话儿,就不去了。”

那官员一听,满面带笑地劝说。见他屡次推脱,便凑近了压低声说:“您一定得去。因此次名为祭祀,实为平定内乱。说到底,还是为了县候的事啊。”

这句话也不知刘义和听没听进去,就见他双目看着前方,点点头,再不说话了。

祭祀活动在午夜开场,场内文武清一色黑白袍服,上印鲜明纹饰,头上冠冕造型各异,长短不一。

场地中央筑有一个环形祭台,几人带着鬼面,手持草木燃起的火把,在缭绕的青烟中跳着怪异的舞蹈,口中不知唱些什么。

公孙瓒此番大肆操办神会,表面卖给刘家一个面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当年欲害全家的凶手,他才无暇去顾一个宿客的死活。

祭祀外场,赵云与陈茂一身黑色袍服,袍上绣着红纹。周围人挨着人,鼓乐震天。认人只能看脸。还有一部分人自带着木刻的面具,往脸上上一扣是谁也不认识谁,倒也玩的开心。

公孙瓒心中藏事,在祭台上双眉紧锁,遥遥的望着攒动的人头。

涌动的人群中,赵云余光忽然向后一瞥,他在数十种乐声中辨别出夹杂在其中细微的铁器摩擦声,是从衣袖间不经意发出的。这使他立刻警觉起来。

人群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袍、头戴鬼面的人。他的服饰与其余参会人员没什么不同,只是面具后的目光冷冷地望着祭台方向,一动不动,与周围雀跃的人相比反差很大。

此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路中的人群分至两旁,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孩在侍婢的引领下进了内场。

她的面前遮着一块轻纱,脚下步履轻盈不失稳重。一身娇弱之感在今日增添了几分柔美,腰间悬挂的小竹笛随着步伐轻摇。

赵云认出她是昨日所见双目失明的女孩。

她穿过人群,走上高台。经过赵云身旁时,回眸微微一笑。赵云暗中感到惊奇,心说:‘真不简单,她是如何认出我的?’

陈茂看在眼里脸上带笑,他抬手递给赵云一个兽神面具笑着说:“头一次见你难为情。”

赵云接过面具,扣在头上回应道:“豫志兄想多了。”

陈茂说完这才注意到周围诧异的目光,随即自己也默默地戴上了面具。

女孩走到高台下,从腰间取出竹笛。四围乐声渐息,她吹了一段不知名的乐曲。其音悠扬,隐匿悲伤。曲律深幽,有震人心魄之感。

曲毕,众人沉醉其中。

刘备不禁感叹:“此曲甚妙!”

公孙瓒听了将女孩带到他面前引见:“这是小女公孙栯。”接着他转脸对女孩说:“还不快见过你刘叔父?”

女孩顺从地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家父常常提起您,今日相见,三生有幸。栯儿曲艺不精,只为消磨度日罢了。还请叔父笑纳。”

刘备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这才发现公孙栯是个盲女,他称赞道:“原来是令嫒。小小年纪就精通音律,真乃奇女子。”

交谈了几句,公孙瓒走向别的席间。这时,刘备感到身后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一回头,见摇晃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刘义和。

“县候···”

刘备话刚出口,刘义和就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道:“玄德快走!有人要杀你!”

刘备听了心中大惊,他顾不得再与刘义和接话,立刻从席间站起,匆匆走下高台。刚才他就感到公孙瓒神情不对,公孙栯告辞时望着他连连摇头,似乎暗示着什么。刘义和这么一说,他感到脑中突然一声炸雷。

眼下,云长去找翼德不在身旁。自己孤身一人,周围敌友难辨,只好先远离是非之地,找到二位兄弟再作打算。

刘备离席后,赵云发觉身后带鬼面的那位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随之穿过人群,奔后场去了。

刘备走出祭场,乐声渐弱,周围逐渐没了人声。风吹的树叶哗啦啦作响。人群都聚集在祭坛附近,这里十分冷清,偶尔有三五成帮的巡查在石路上跑过。

刘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离开的莽撞,这若是出了什么事连个帮手也没有。想到这儿,他赶紧叫住一队过往的兵卒,就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刘备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就见斑驳树影下站着纵发一人,手持大剑,头戴鲜红鬼面,模样十分骇人。

就听那人冷笑了几声说:“早听闻中山靖王之后是个有福之人。今日幸会,我便要取你的双耳。明日,再取你的手脚!”

说着他拖剑直奔刘备而来。

却说此事刘义和怎么知晓的?

昨日他进了后院不经意间听到白岚与一人的谈话。

白岚口中涉及云中君一事,对方在意的却是平原刘备。两人为此还争论了片刻,说的什么死活道理刘义和一概听不懂。随后,破窗而出的一把飞刀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就在刘义和惊魂未定之时,屋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举止狂傲的黑衣蒙面人。他身后背着一把大剑,说话前后都要加上一个轻蔑的鼻息。白岚走到中间介绍说:“这位从孓城来,昨日还曾对我们出手相救,县候忘了?”

刘义和这才想起,昨夜云中君闹事,孓城护卫奋力抵抗,后来又杀出一位拿剑的,就是他了。

刘义和为此说了许多感谢的客套话。经交谈得知,此人名为凌掣,专为刘备而来。

刘义和听了心中大惊。凌掣在一旁毫无隐讳,带着讥讽地语气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知道太多你就离死不远了。”

说着,他的眼角忽然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那半路冒出来的家伙有点意思。”说话间,他一皱眉头:“云中君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冒名顶替之辈还能猖獗多久?”

刘义和听了心中颤栗,他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白岚所说的‘护盾’——荒宿一党其一。’

据说荒宿兵团的统治者侯方手下佣兵杀不尽砍不绝,更有诸多爪牙为伍,以‘大荒’旗号为名的人遍布各州。就连玉虚的云雀也无法与之匹敌。

‘这群人想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做事又冷血,与讨命的云中君相比更加难以琢磨。’

刘义和房后内心挣扎起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玄德···’

思来想去,他最终在神会上将刺杀之事告知了刘备。

刘备此刻脸色苍白站在树荫下,月光摇摆。身旁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在飞溅的鲜血中倒下了,持剑之人转眼到了近前!

紧要关头,他握紧手中双剑使出全身力气。然而对方力道太大,速度也占优势——刀剑相撞,双股剑脱手而去。

刘备倒退了两步,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他倒在冰冷的石路上。带鬼面之人大笑着故意放缓行进的脚步,剑尖滴落鲜血。

长剑抬起。凌掣正要下手,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他大吃一惊,猛地退身一闪,一股凉意在他咽喉处擦过。

就见对面一人,头戴兽面,反手持剑稳稳落在刘备身前。站定后,他将反握的双剑向前一甩,剑刃纵横,四下无声。

两人对视了几秒,凌掣冷笑一声先开口道:“剑不如刀顺手吧?”

赵云听了语气淡然,笑着说:“要不下次换成刀试试?”

话未歇,三剑相撞,速度之快,依稀擦出了火花。剑身的铮鸣声在寂静的园林中十分刺耳。

相持间,突然一道冷风从赵云颈侧飞过,直奔刘玄德。赵云发觉迅速向后撤步,收剑同时抬手扯住空中刀柄。

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再看前方,持剑之人消失无踪。

手中飞刀很有分量,铸的十分精致。刃上印有一字“荒”,柄上刻有:兰凊十四。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关、张持兵器寻来。一见面立刻围了赵云。公孙瓒随后赶到,陈茂站在前排心中捏了一把汗。

数十把剑刃在月色下映着寒辉。赵云缓缓摘下面具,就听公孙瓒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他大叫道:“赵云?你在这儿干什么!”

关、张将刘备搀起。只见他一手按着胸口,另一手落在了公孙瓒腕上不停地摇头示意。

园林中,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孩坐在树梢。凌掣在树下抱剑而立,语气不满地说:“我的事情不想任何人插手。”

“只要你做的一切在任务范围就不会有人插手。”说话间,女孩轻盈地落在凌掣面前抬头看着他说:“真奇怪,不久前,锦鸩子也曾说过相同的话。如果域主知道你们违背命令,他一定很生气!”

“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凌掣将双手落在女孩的肩上:“我也会替你保守擅自出游的秘密,怎么样?”

她沉思了一会,目光落到凌掣的脖颈处,忽然说:“你流血了?”

凌掣伸手一摸,这才感到疼痛。他看了女孩一眼,垂下的五指逐渐收缩在一起。

赵云站在月色中,无数只不成形的手伸在他面前却无法靠近。

一个暗哑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中清晰地响起:“你为何将自己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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