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海守夜的时候，周落晨带着许砚回家里睡。客房空着，但许砚想去看看周琼海的房间。他环顾周琼海曾经住过的小房间，深深吸了口气。书柜里是读书时候的课本，课本除了泛黄之外，还挺新，可想而知周琼海当年的读书是多么水。墙头贴满了篮球海报，边边角角都翘了起来，露出了墙上龙飞凤舞的涂鸦。

墙面上所有的字迹来来回回都是三个字，周琼海。

许砚忍不住笑了。敢情周总从那会儿就开始练签名了啊？够有远见的。

他其实不怎么习惯在陌生地方睡觉，常常要过个几晚才能熟悉。可是这一个晚上，他睡得特别熟，好像是置身在一个跟自己家里差不多的环境里，没有半点违和。

一大早许砚醒来，想起周琼海还在医院，赶紧过去了。他本想在路上买点早饭带去，可是周边的街铺都还不曾开门，他只能作罢。

周琼海正收起躺椅，许砚看见他时，被他吓了一跳。

周琼海眼里布满血丝，脸色很差，嘴边的胡茬好像在一夜之间茂盛了不少。

许砚心疼地替他打水：“你没睡？”

“睡不着。”

“那你要不再睡会儿？我守着。”

“不用了。”

苏媚还没有来接班，两人便坐在病床边等她。没多久周琼海的脑袋就靠向许砚肩膀，闭着眼，呼吸均匀。

这下许砚知道了，看来守夜还得成双才行。

苏媚来的时候带来了早饭，周琼海说：“不用了，我带砚砚去外面吧，这些留给落晨。”

他带着许砚去了一家面馆，由南向北车程十五分钟。

许砚有点疑惑：“附近随便吃点就好了。”

周琼海刚才靠在许砚肩头稍微睡了会儿，精神立马好了不少：“可是我想带你去这家。”

周琼海带路的这家面馆，紧靠路边，卫生环境堪忧。许砚看着摇摇欲坠的门牌担心地问：“有什么渊源吗？”

周琼海没有回答，看也不看菜单就点了单：“老板，一碗招牌面，再给我两个空碗。”

他回头看看许砚，笑说：“真不是我抠啊，他家面特别实诚，以前我打工那会儿一人一碗，中饭晚饭直接二合一了。所以咱们两个人一碗面，妥妥的。”

这下许砚明白了。他心疼地搓着周琼海手，明明说好了一人一半，却硬是把大半都分给了周琼海。

两人假期告罄的时候，周琼海本想让许砚先走，他自己再留下来看看，可是小k一通电话让他意识到还有桩大事。他们公司每年年底都会召开产品发布会，以压轴的形式为整整一年的奋斗划上句号，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更不容忽视的是，这次的产品发布会，核心就是以许砚为设计师的那个项目。

宣若之前推掉了出场发言的机会，向周琼海推荐了许砚。

因此，这一次，周琼海和许砚，谁都不能缺席。

周琼海父亲还是没有醒来，周落晨说：“哥，你们就放心去吧，我留在这里镇守。”

“行，要是他醒了，第一时间给我电话。”周琼海第一次没有用“老头”这个称呼，而是“他”。

“那公司……”

“公司那边不用管，我给你批长假。”

周落晨高呼：“老哥万岁！”她开始忍不住想，要是周琼海是亲哥该多好？呸呸呸，知足吧，如今一家人历史性的破冰已经够不容易了。

产品发布会召开的前几天，许砚终于剪了刘海。

周琼海回家一看，尼玛这刘海像是被狗啃过似的，东一簇西一簇——这也能叫刘海？

“你不懂，这是今年流行的！”

“人家tony老师当然要花式哄你了，否则怎么从你口袋里圈钱？”

许砚捋着刘海，眼巴巴地问：“不好看么？”

……“好看！我家砚砚怎么都好看！”

特别好哄的许砚开心地笑，额头那道伤疤在刘海后若隐若现，带着点神秘的气质，像被上了魔法似的。

“琼海，我好像这几天就开始有点紧张了，从来没有上台发言过哎。”

“紧张毛线，把台下一堆人当空气就得了。”

“做不到啊！唉，怎么还有好几天哪，赶紧开始赶紧结束吧，早死早超生。”

周琼海满头黑线，竟然痛苦到这种地步了吗？“乌鸦嘴了啊。要不你对着我练练先？”

“那我、我练了啊。咳咳，你不许笑。”

“哎你等会儿，我忍不住了，好想笑！”

“刚答应我不笑的！”

“好了好了，这回真不笑了，再来一次宝贝儿。”

……

在许砚经历了n天的失眠加早醒之后，他盼着早死早超生的产品发布会终于到来。

在后台等的时候，许砚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周琼海发来微信：“随便说就好，当是你一个人的单口相声呗。”

说得容易，换你试试？许砚把手机搁在一旁，嘴角莫名地扬起来。说到底，这是他们公司的产品发布会，真要说砸了，最先落地的可是他们公司的招牌。还真是对我够放心的哈。

“许先生，到你了。”

许砚深吸一口气，走向灯光。

糟了！

头脑一片空白怎么办？之前背了那么多次的台词都一下子在脑子里清空了……真的要开启单口相声模式吗？

许砚迎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定了定神，终于开口。

“各位就近或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砚，这个产品的设计师。此时此刻我想感谢很多人，在场的不在场的，但是我最想感谢的是一个人。”

周琼海手指都快被自己捏扁了。许砚的发言稿他看过，明明不是这样的！他还真是随便说啊。

够有种的。

“有一类人，外表很坚强，像锋利的刀一样，但内心柔软而敏感，哪怕负伤都不肯说一下，继续独自前行。也许有人会觉得，跟这样的人相处很累，可是我觉得他很可爱。他会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用尽全力，会犯错误会耍小脾气，会正视自己最柔软的角落，跟自己和解。”

周琼海的背挺直了，一动不动看着许砚。

今天的许砚，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那是周琼海送给他的纪念日礼物，并且强行给他加上的，想拔苗助长地让他hold住全场。

现在他发现，金丝眼镜有点多余。

许砚的这一番话，让他气场up到爆。全场静悄悄的，所有目光都投向台上这个年轻人。

看着灯光下的许砚，周琼海忽然觉得，自己号称比他多吃几年的饭，都白吃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从容淡定与温和睿智，他修炼八辈子……额，或许跟着许老师混，他修炼四辈子差不多够了？

“我愿意跟这样的人一起，一起往前进。”

说这话的时候，许砚的眼神透过眼镜片，准确无误地落在周琼海脸上，极深的瞳里好像有星火从墨渊燃起。周琼海的眼角蒙上了雾霭一层，幸福得快要晕倒，这尼玛是在向他表白吗？小白兔长能耐了哈。

但是——这么煽情的话为什么要跟那么多人说？留给他一个人说岂不是更好？

“这次的产品，名叫两相。它的科技感艺术感，之前已有主持人介绍过了。我作为它的设计师，想跟大家说，这是我的设计初心，也是产品的人文理念，包蕴着我们对万千消费者的希冀。愿所有人都能看见另一个自己，喜欢另一个自己。谢谢。”

掌声如雷，周琼海看见小k狂拍手，顺便给周琼海竖起拇指。

“周总目光如炬，找到块宝啊，以后的产品发布会都由你家那位包了如何？”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