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保安说的很对，没过几天派出所来了两位女民警，女民警问他想起什么没有，同时给他换了个地方上班。依然是保安，不过不在工厂上班了，而是在一家商场上班，连工作服也更加好看神气。穿在身上不像保安倒有几分像极了公安民警的模样，上班的规矩也多，上班期间必须满场巡视，电子打卡，查看警报、消防等，每天上班八个小时，几乎是逛八个小时的商场，公司念他年纪大允许适当坐下休息。

新工作在一栋不方不圆，抽象庞大的建筑物里，正面大门广场外直面一条车流穿梭的宽阔大马路，可路上没有马，全是机动车。工作的商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购物中心，淹没在一群贴有藏蓝色玻璃的高挺写字楼深处，四层楼高的购物中心在深夜里霓虹灯关闭的时候，看起来像围了一群黑色的巨人，随时能将其踩踏成烟尘，消毁于暗夜之中。

在牟大爷看来，这些建筑物真了不起，只是过于冷冰，细细琢磨，捂着心口才发现那样缺了的东西叫——温情。

牟大爷工作的大楼里有毫无杂质的水晶，华丽的美服，芬芳的鲜花，智能影院，有逛吃逛吃的室内美食聚集大道，中外美食汇集于此。每逢周末，长长的室内火车，由年轻的小伙子身穿红色警卫制服，沿着商场里的人行道缓缓行驶，车上载满了穿着华服的工作人员假扮的王子和公主。有的活动只有星期天才会有，比如中心南广场一楼有车展，二楼大型游乐设施比赛项目，三楼美食品鉴，四楼有不限年龄的模特儿旗袍会。北广场一楼偶尔有演唱会，二楼特卖会，三楼现场烘焙，四楼图书馆门前各种演讲轮番上演，喧闹异常，热闹无限。牟大爷的工作就是穿着靓丽的天蓝色保安制服满场巡逻，看上去像极了逛大街，时不时还能遇到漂亮的美女送只气球，又会有真人假扮的调皮卡通造型玩偶从手里再把气球抢了去，全是员工假扮的。闹哄哄一天下来，头也累，脚也累，身心都很累，人来人往那么多，逢到周一到周五商场安静下来便听营业人员‘营业不佳’之声不绝于耳。

商场里每逢周末各商家几乎都会有形式各异的活动推出，周一到周五会突然安静下来，门可罗雀。眼睛看到的除了营业员还是营业员，就连售卖食品和生活用品，从国外引进的超市里的视野里，除了静静的工作人员也是满眼一溜光。牟大爷天天在商场里晃来晃去，时间久了跟商场里许多专厅的销售人员也都能聊上几句。在周一到周五的日子里，商场里静悄悄的，巡逻路上遇到的大姑娘小伙子们也爱主动搭个话聊个家常，这不，一位卖手机的小姑娘就叫住了牟大爷。

女孩身穿厚厚的棉服，站在手机专厅的门口，牟大爷掏出新买的智能手机，看了看时间，确定她是刚来上班，还没换衣服，办交班手续。

“牟大爷，上午有人吗？我对班卖的好不好？”女孩二十出头，眉眼里透着一身灵气。

“嗯，哪有个人呢，你对班卖多少没问呀，等见着了问问。”牟大爷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看看周围的状况。

“最近卖的不好，提成少，过年想给我妈买件首饰呢。”女孩低头歪脑，小嘴一撅。

“嗯，很孝顺嘛，这孩子。”保安老邢刚好巡视路过这儿，远远看见牟大爷，想约着一块儿步行去巡场，走过来却一块儿聊起了闲天儿。

“平时不卖钱，你们说我们也就信了，周末的时候顾客人不少呀，怎么也听你们喊着不卖货，我们这帮老人家也没找你们请客呀，干嘛总说生意不好。”老邢会说话，几句话问的小姑娘着急解释起来。

“大爷，你们不知道网上冲击多厉害呀，网上买东西，包邮到家还便宜，还有好些人来店里试机器，把手机各种功能试个遍，再随便找个借口走人，之后上网上去买。不信问对面儿卖衣服的，周末那天，一男的试了多少件，一件都没买，临走说了句，网上便宜一半，他都看好了，就差确定尺码，好下单。您说，让人生气不生气？”

牟大爷打量着步道对面卖衣服的专厅跟手机专厅之间的距离，脸上泛起嘻谑赞美之意。“隔着十米远，中间又是人行道，又是休息座椅，人工植物花圃，你俩这么远的距离也能聊起来，不怕商场领导查纪律了？”

“对，不让隔厅聊天儿不知道呀。我们每个月可是有三千块钱的抓捕任务的。”邢大叔压低声音，特意说给女孩听。

“嗨，那有啥，串岗呗！”跟穿厚棉服的女孩换班的姑娘回来了，顺便接了几个人的话茬，穿厚棉服的女孩见对班回来，赶紧去换工装点货办交接去了，留下换班的女孩继续聊。她瞅了一眼两位大爷，放大了声音朝柜台里面喊。

“是不是我对班又问您，上午我卖了多少钱啦，就知道打听我，自己看账本不得了。”女孩儿脸一沉。“上午没开张呀，唉，下午看她的本事了。”

“现在都爱在网上买东西，网购便宜呀，我的手机壳、衣服、家里用的抽纸、袜子、鞋、扎头的皮筋儿，全是网购的。”

话说着，里面那位，货没点对，把说话的女孩叫了进去，两位大爷也继续例行工作，穿着工作制服满场溜达。

“老邢，网购，早听他们说了，楼上图书馆的小伙说网购一双鞋，实体店卖两千七，网购一千五，真差这么多吗？”穆大爷踱着步子问老邢。

“别说，网上买东西是便宜，前儿我闺女给从网上买了副登山杖，说比实体店便宜三分之一呢，不怪这小青年儿的都爱网购，回头咱也试试找他们手机店的人，教教咱。”邢大爷说话的劲头好像网购的不是他闺女，而是他自己，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们家不是有闺女吗？让他教你，你再教我。”

“什么，她教！回家只顾自己抱着手机玩儿，连吃饭上厕所都不放手，哪有空教咱，好在咱们在商场上班，近水楼台有这便利。”邢大叔冲牟大爷兴奋的扬扬脑袋，拽着穆大爷朝卖手机的商场一条街巡游去了。

寻了个脾气好的小伙子分好几天，学会了如何下载软件，如何从网上购物，还跟小伙子互相添加了朋友圈，没过几天两位大爷朋友圈里的好友就有几十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同事、领导，包括扫码送礼物的，真是忙乎的很，那些添加好友卖东西发广告的也很让人头疼，两位大爷又学会了设置朋友圈。张旭来时常到朋友圈里来打卡问候，隔几天便发条找人办贷款的小广告。发完不忘小窗发个可爱的动态图，解释说，是公司要求必须发，打扰了，请理解等字样。他还特意打电话来建议牟大爷如果不想接收这样的信息，请把信息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