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我被利用了?”卫澜倚在张华的肩头,幽声道。
张华沉默片刻,随即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入宫去找城阳王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今夜宫城宿卫全部是右将军带领,汝阳王所有宿卫全部调走,包括齐王府的府兵;今夜陛下和城阳王父子叙旧,这齐王留了下来,按理不应。”
“想必这齐王也是被汝南王劝入的宫吧!不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怎调得动齐王府兵。”卫澜凝眉道。
“城阳王和一众将士在宫中陪侍陛下,即便如那两个眼线所言,他想害太子,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出兵围剿,不过派人暗杀罢了,既然如此,汝南王何必调用这么多的兵卫,不是暗中埋伏着又是什么?原以为汝南王不肯将那两个眼线交送到陛下面前,是因为他想以此为借口攻入东宫,可如今一看他和太子同列,不曾过想害太子,那还留着这两个眼线,必然是有其他阴谋,这个阴谋便是诛杀城阳王!”
“所以你便带着皇帝去了?”卫澜抬起头望着张华的眼睛问道。
“是,汝南王埋伏的人已经出动,不提早结束,只怕会死伤更多的人。我更担心的,是怕你也在这东宫内,而你真的在!”张华回忆起城阳王那刺出的一剑,整颗心都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疼得发紧!
他下意识的将揽着卫澜的手臂拢了一拢,让她靠得自己再近一些。
“原以为是汝南王要对太子不利,谁知这竟是他一招请君入瓮,抓住了城阳王欲废太子的心理,给他设下的计。先发制人,除掉了这个劲敌。汝南王这一计设计的高明,也够狠。”张华慨然道。
“还有太子……”卫澜嗫嚅道。
“什么?”张华未懂,轻声问道。
他怎会知道,设下此计的,哪里是汝南王一人呢,还有那太子!看看来知道太子装傻的人,又多了一个,或许汝南王从一开始便知道。
见卫澜未语,张华轻轻叹了口气,恍惚道: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利用你去招来那城阳王!我知道根本不是汝南王派你去的,定是你也在这圈套之中,他就是利用了你对太子的关切!”
张华口中的“他”,卫澜知道指的是汝南王,若果真是汝南王,她倒也不会这般伤感了!可真正利用自己,让自己去请城阳王的,是太子,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对自己有情的太子!
一阵沮丧袭来,卫澜双目一敛,垂下了头,将脸深埋在了张华的胸前,她不愿再想起这些了。而张华将她拥得更紧,下颌抵在她的头上,一动不动,他只希望,这路可以再长一些……
为了不让家人多心,卫澜提早便下了张华的马车,步行至家门。而张华躲在车中,望着她的背影和回眸顾盼的双眼,依依不舍,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卫府的大门里,才肯怏怏离开。
家人得了通知,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瞧着她这憔悴的模样谁也不敢开口去问,只是哄着她让她多休息。
卫澜回到闺房,躺在榻上,一闭上眼,这一幕幕便在眼前重演,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终了还是坐了起来。
一定要去东宫问个明白!
卫澜第一次未请主动来这东宫,璧云得了消息,来宫门迎她。二人走在去崇正殿的路上,得知太子此刻仍在自己的寝殿休息,卫澜便改了方向,要璧云引她直接去太子寝殿,她迫不及待地有话要问太子。
刚刚到寝殿门口,隐约地听到殿中有人在说话,得知殿中只有太子和汉轩二人,卫澜没有让璧云通报,而是自己走了进去。
卫澜悄然走到屏风前,跪拜施礼,可屏风后的二人似都未发现,仍是继续着刚刚的谈话。
“殿下何苦受这罪!”这是汉轩的声音。
“毕竟那剑朝着卫澜去了。”太子沉声道,语气听不出是何情绪。
卫澜的心头一紧,无论如何,他救了自己,这是事实。情急之下他冲到自己的面前,不是出于本能又是什么?
卫澜想到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今日还要来兴师问罪,他若对自己无情,那便不会拦下那一剑!
“可殿下明明知道那剑不过是虚晃,城阳王不会伤她的!”汉轩嗔怪道,他也极是心疼这太子。
“我知道,但我必须让这一剑刺到我,我若不受伤,父皇是不会意识到这事情有多严重!”
太子冷漠的声音传来,卫澜一个不稳,颓坐在了门口的地面上。只听铜器坠地的声音响起,卫澜的衣裙刮倒了伫在门口的金铜九枝灯台。灯油从灯盘从漫溢出,黏腻在地面上,混沌不堪,像卫澜此刻的思绪,搅混在一起,理不清扯不断。可是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利用了。
汉轩从屏风后冲了出来,太子也跟着探出了头,见卫澜萎靡地坐在地上,几步迈了过去,到了她身边。
太子知道她定是听到刚刚的对话了,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顿了顿,瞧她身下的是冰凉的青石地砖,便伸出左臂,欲将她来起来。可卫澜并不配合他,太子只得加了几分力度,可怎奈如此一扯,右肩的伤口便隐隐作痛,他又收回了手臂。
卫澜深深吸气,屏了住,随之这口气化作泪水,盈满了眼眶。
太子抬头看了汉轩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此刻房中,只剩下他与卫澜。
既然她不起,那太子索性屈膝一盘,坐在了她的身侧。
“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卫澜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倔强。
“我知道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可当时我没想那多!”太子喟然。
“你想的还不够多么?”卫澜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他,这泪倔强地在眼中打着转,使得太子瞧不清她冰冷的目光后到底蕴着的是什么。
“太子殿下没想那么多,这么缜密的计谋都设计得出来,怕是没人比殿下想得再多了吧!”卫澜唇角挑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让太子看着心寒。
他垂下了头,轻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都看出来了。这一切的确都是我和汝南王计划的,可我也是为了自保。他已经派人在东宫外盯视我许久了,不过就是等着一个能够一举灭了我和汝南王这两个障碍的机会,与其为他刀俎,到不若给他创造这个机会!”
“所以你就制造了这次所谓的刺杀!那两个眼线怕也是殿下你派出的吧!给汝南王一个带兵入东宫的理由,之后再将消息传给城阳王,利用他对太子位的觊觎之心,引他入瓮,再将他围剿!”
卫澜提高了语调,因为激动,声音也颤抖着。太子沉默,缓缓地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可你为何要利用我将城阳王引来!你明知道他对我的情意!你是看好了他对我的话必信是吧!”
卫澜怒斥了一声。她不在乎为他所用,可他不能利用自己,尤其是利用他人对自己的信任!城阳王望着她的那个绝望的眼神,她怕是此生都忘不掉了。虽他城阳王也不过是豺狼虎豹之辈,但他对自己未曾有过任何歹心,反而真心相对。即便最后向她刺来的那一剑,也非出自恶意,若是他果真想伤自己,那么挡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可就不是伤了肩这么简单了。
太子垂目不语。他当初果真是这样想过,他知道城阳王是真心喜欢卫澜,若是她去找他,他必然会信。
“我还因你替我挡那一剑而自责!看来不必了,这不过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整日装疯卖傻!可岂止最聪明的人就是他!不要说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即便是城阳王出剑的那么一瞬间他都可以反应如此之快,抓住这机遇,迎上剑锋,制造出城阳王刺杀的铁证!你若不当皇帝,果真是亏了!
太子想要解释,那一刻,不过眨眼之间,他哪里有时间反应!只是这一剑刺下后他才有了这般念头!可是此刻的她,哪里还会信自己的!
“我是欺骗了你,不过也是出于无奈!你可知我在这宫中生存的有多辛苦!今日是城阳王,你以为除了他,便没有人对我虎视眈眈吗?你还不理解我到底为何整日装作痴痴颠颠吗?”太子蓦地抬头,紧紧盯着卫澜,这目光像是一双愤怒的双手牢牢地箍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弱了下来。
“今日是城阳王捺不住了,明日又不知会有哪个王将我围在这东宫之中!我兄长的死还不够有说服力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被毒死的!我至今都忘不了兄长一口一口食下那青梅羹的模样。当日夜里,他就开始萎靡,两日后便高烧昏迷,不过七天,神志不清,口吐鲜血,临走时被折磨的人鬼不如!其实我当初就意识到那羹的味道不对,可我没讲出来,还将自己的羹也给了兄长!是我害了他!可我更恨的是那个下毒的人!城阳王,他的心此般歹毒!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太子眼中迸出怒恨的火星,他握紧了拳,切齿咬牙,恨不能城阳王此刻便在他面前,他定要冲上去将他撕咬!
卫澜一阵悚然,她终于明白璧云曾说他在先太子生病开始,便落寞不已的原因了,他是在自责,也是在害怕!
“我的命算是捡了回来,可是这种恐惧始终伴随着我,尤其在我立为太子之后,我发现着每一个人都在背后算计着我!为了这太子之位!为了这未来的帝位!我们这些皇子之间没有兄弟情谊,只有竞争,我们都是对手!除了四弟,我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那你可以不当太子!”
卫澜漠然道了一句,太子看着她怔了片刻,随之冷笑一声,凉苦得很。
“不然你以为我装傻的目的是什么?”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