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一走,我便是皇帝的嫡长子,太子之位只有我来继承。我想过不做,可是谁会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父皇的思虑我知道,母后的意图我也明白,我躲不掉!所以我装傻装了这么些年,为的就是卸了他人戒备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能让帝后觉得我痴愚不堪重负,废我立他!我是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太子的语气越来越轻,说道最后,他垂下了头,一口气吐出,人也变得萎靡下来。瞧着他黯然的样子,卫澜心中一阵怜悯泛出,他也是有他的苦衷……
这一件事,已然让自己觉得这深宫的可怕,然这生活在中心的他呢?每日如芒锋在背,剑悬冠顶。为了生存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装着痴癫。不但生活,怕是连精神都被扭曲了,这就不怪他阴阳不定,乱发脾气,都以为是痴儿被娇宠出的,实际上他是被压抑得久了,寻着发泄呢!
“这也是为何我当初犹豫娶你的原因!我前途未卜,路漫漫,被废了便好,若是废不了,怕是还没当上皇帝,哪一日一不留心,就先去地府复命了……我知道你想做太子妃,可我怕给不了你你想要的……”
“可你现在不还是想娶我么。”卫澜幽声道。
太子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澜,满腔的情意恨不能一张口便全然诉出!
“之前我没有意识到你对我有多重要!新婚那夜,我才知道,我的心我的魂魄,早就跟着你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太子目光一瞬间柔和下来,清眸脉脉,温情暖意。他下意识地向卫澜靠拢,贴近她,似寒冻之人寻到了热源一般,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可就在他马上要触到她的那一刻,卫澜再次将他推入冰谷。
“你还有谢才人。”
太子僵了住,怔忪无语。
“即便没有我,还有谢才人能够给你安慰!每一次落寞之时,陪着你的,不都是她么。”卫澜语气平淡,太子尝不出这里面是苦是涩,还是根本就没有情感。
“那一次,是我喝多了。在梅园中,她穿着和你一样的衣装,我把她当成了你,不是恍惚,我真的认定了那就是你,直到第二日清晨……”太子直了直探出的身子,敛目低声道,听得出,他愧疚不已。
“即便如此,新婚之夜,陪着你的,不也是才人么。”
“新婚之夜我是为了躲开贾南风才去的偏殿!不是为了她,而且我在耳房一夜未眠,也曾见她一面!”
太子几乎是吼出来的,然这一吼,让卫澜惊愕呆了住!她一直以为谢玖已然代替自己,能够安抚太子,自己便也可以卸下这负担。可今日发现,自己都会错了意,可引导自己会错意的,竟是她……
蓦然间,卫澜想明白了很多了事,这宫中果然没有她想得那样简单。
阴霾覆在了卫澜的本就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明眸黯淡下来,盈在眼眶中的泪水,刚刚还倔强地不肯落下,此刻已没了气势,随着双眉一蹙,便沿着凝脂般的脸庞一泻而下。
太子木然,他不知道这泪,到底是为何而流……
***
贾南风在床榻上翻腾了半宿,可仍是了无睡意。昨夜随着皇后,一入东宫便被那触目惊心的场面惊了住!死的,伤的,横七竖八地躺在成流的血迹之上,让人作呕。谁成想踏入崇正殿的那一刻才真的叫惊心动魄,眼瞧着城阳王的剑朝着卫澜而去,却转瞬间刺在了太子的肩头,血液渗出,殷红了他青色的外衫,像绽开的花,那样醒目,那样张扬,那样狂傲!好似在炫示着:这一剑,是为了卫澜而受!
没错,贾南风满腹的心思不在太子的伤痛,只在这,她眼看着太子为她挡下了那一剑,他居然为她挡下了那一剑!
这个向来养尊处优、自私胆小的太子,怕是见到这场景都会吓得缩成一团哇哇大哭的太子,居然不畏风险替卫澜挨了那么一剑!这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这是怎样的冲动才能让他挺身而出!自己是低估了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啊!昨夜皇帝召卫澜入殿,他都不顾伤痛,拉着她便走了。这所有的一切,若非出自真心还会是什么!
这太子可曾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不要说自己这太子妃,那才人谢玖,就连皇后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唯是这卫澜,心尖一般护着!想来她刚入东宫时,太子对她冷漠忽视,那不过都是因爱生恨,在耍着小脾气吧!自己怎就没看出这层意思来?只道他是痴儿,缘他的心思也全着呢!到了关键时刻,谁都抵不过她卫澜!
也就是说!哪一日太子决心一下,非娶了她不可,那岂不会威胁到自己?自己的父亲在朝再如何有威势,帝后再如何偏袒自己,可太子,那是他们的儿子啊,再亲能亲过自己的儿子?许一个偏差,这太子妃的位子就指不定是谁的了!
贾南风不禁一阵冷汗浸了衣衫,头皮发麻。
不可以,即便我保得住这太子妃位,以太子对她的宠爱,日后我也必不得伸展!一定要想个对策才好……
正在这贾南风出神间,婢女香儿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甚至连门都顾不得敲,惊得贾南风一愣!
“没个规矩!”贾南风喝了一声,可瞧着她那惶恐的神情,必是有何要紧的事情!
“太,太子妃!”香儿气喘吁吁的唤着,她定是从哪里跑回来的,气还没导匀。“卫家小姐她,她刚刚来了,没去崇正殿,直接奔着太子的寝殿去了!”
“什么?”贾南风大喝一声!猛然从榻上站起身来!好大的胆子,果真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了,还真把自己当东宫的人了,居然敢直接到太子的寝殿去,那也是你去得了的吗?
“太子贴身侍卫汉轩守在门口,太子和卫家小姐两个人在殿里半个辰时了,还没有出来呢!”香儿瞪大着眼睛,再用力一些怕是眼眶都要呲裂了。
她以为这一句足够让贾南风暴怒的了,然让她觉得惊异的是,太子妃居然收回了刚刚的怒气!眉头缓缓地,展了开来,面色也越来越平静,唯是透着一股瘆人的青色,幽邪得恍若是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沾染的怨气,阴森恐怖。
一阵冷意袭来,香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太子妃的脾气,这不闹,比闹还要可怕!她一定是在忖量着什么!
即便跑过去闹又如何?今日将她赶走了,明日呢?若是让帝后知道了,那必然还要记自己一笔!
卫澜,你果真是留不得了!
贾南风缓过神来,缓缓坐了下来,盯着香儿思量着。虽香儿知道她并非真的在看自己,可这目光也最够让她生死不如,像一条巨蟒紧紧将自己缠绕一般,不能呼吸!
“拾掇一下!我们去文思殿!”
说罢,贾南风起身,朝着自己寝殿的内室走去!
***
整理好行装,贾南风也顾不得头痛,带着香儿就直奔这文思殿去了。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谢玖!
“才人谢玖拜见太子妃!”谢玖诚惶诚恐地伏地而拜!自从太子留宿一事之后,她便被禁足在这文思殿中,虽这贾南风未曾露面,可没少了对自己的折磨。要么是让自己做着那做不完的绣活,熬得双眼酸涩流泪;要么缺粮少食,任自己殿中的人如何去那总食署讨要,总是以分例自有定数而被打发回来;时不时的还有宫婢前来这文思殿闹腾一番,胆大妄为得全然没将才人放在眼中,一瞧就知道是受了贾南风的指使……
可如此又能如何,太子不闻不问,全然把自己忘记了一般,她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忍受,只待哪一日贾南风的火气能慢慢减下来。
可此刻她居然露面了?她是又想到什么可以折磨自己的方式了吗?还是在哪里受了气,忍不住要到自己这里发泄!
谢玖蓦地想起昨夜的事。昨夜东宫大乱,可她的文思殿在东宫最末的宫城一角,根本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在,故而也未波及至此。可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莫不是昨日发生了何事?她又来找自己出气了!
“起来吧!”贾南风双唇动都未动,轻瞟着谢玖漠然道了一句。
谢玖盈盈起身,伏地久了一些,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目眩,不免晃了一晃,脸色更显苍白。
“几日不见,才人消瘦了不少么!本是让你安心养身子,才不叫你出这寝殿的。怎地这脸色也这么差!”贾南风蔑然挑了挑嘴角道。
“回太子妃,这两日睡眠差了些罢了,不碍事。”
“睡不着?莫不是思念太子苦得这般模样?”
贾南风的嘲讽之意更浓,她明知因何,还要戏谑自己。谢玖恨得咬紧了牙关,闭目垂着头,始终不肯抬起。
“可也是,被禁了足,出入不得,还怎样去勾魅太子,才人必是焦心吧!”贾南风的挑衅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谢玖仍是不语,默默隐忍着,气得本就虚弱的身子发起抖来。贾南风瞧着她这模样,便知道这话是挑到她的神经了。虽还是不解恨,可毕竟今日怀着目的而来,若是果真将她惹恼了,这事便不好办了。于是她收笑意,忍了下来,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她拂了拂衣袖,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
“才人若是想要出这文思殿便出吧,去那园林里走动走动到也好。眼瞧着要入冬了,才人这裘衣锦被的,可还足裕?”贾南风环视了一周,终了目光和谢玖搭了上。
谢玖一惊,愕然地盯着贾南风。她这又是要闹哪出?怎就突然对自己好了起来?莫不是又有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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