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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匡天下》第十四章 卢氏肥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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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晌午,不大的卢氏肥羊已经满座了,黄六瞅了一会儿,指着靠里面桌子道:“那里就一个人,我们过去。”

芬儿皱着眉头,扫了扫发黑的桌子,油油的桌布,皱着眉头道:“这里的东西能吃吗?”

“这是什么话?”黄六一听顿时不悦,他是汴京人,不自觉维护起老乡来,“保你吃了还想吃。”

折姓汉子道:“不错,为父以前和你爷爷来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羊肉汤是京城人最爱的小吃,不过要论做汤的功夫,皇宫里的御厨也未必做的出这般味道。”

“是极,是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诸位快请坐,帮我要一份羊肉汤。”

桌子后面坐在一个人,正在抓耳挠腮一副猴急样,身上一身肥大的衣服,扭来扭去,芬儿看他有趣扑哧一笑道:“你怎么不会自己要啊?这么大人还像个小孩子,等人家帮你要啊。”

那人顿时塌了双肩叹气道:“我要了,可是人家不给。卢老头死倔脾气,说我是出家人,只能吃素。哎呀,哪有这般道理,人吃五谷杂粮,怎么能光吃素呢?”

这人二十多岁,身形瘦削,颧骨突出,两眼不大但是有神,一身天青色的道袍洗的发白,头上用一根木簪理了道士髻子,那木簪歪歪扭扭,非得仔细看不然看不出一点道士的样子来。

芬儿好奇地道:“出家人不是戒杀食素吗?”

道士稽首道:“那是修行的手段,如今贫道已经不需要世俗的规诫了。酒肉穿肠过,太上老君心头坐,贫道修的是心。”

芬儿抿嘴一笑,嗔道:“贫嘴,贪吃的道士。”

郎兵却觉得此人不迂腐,说的也不错,光吃素对身体确实不好,他笑道:“等下我给你多叫一份。”郎兵说完,招呼店小二又上了一份汤。

道士急忙道:“贫道多谢施主布施。祝施主官员恒通,长命百岁。”然后不理众人,埋头大吃起来。

芬儿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吃白食的。”

折姓汉子此时急忙对郎兵道:“小兄弟,把胳膊给我,让你给你擦些药酒。”扭头道:“芬儿,去行囊中拿些上好的药酒来。”

芬儿不满地站了起来,嘟囔着嘴走了出去。折姓汉子这才有空介绍道:“刚才那个是我.....儿子折御芬,年少不懂事,小兄弟勿怪啊。”他指着身边浓眉大眼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左边两个三十左右的壮汉道:“这是我长子折御勋,这两位是我的侄子,折雍和折哩。”

那个道士眼睛精光一闪,嘟囔了一句:“贫道王怀隐。”有继续埋首大吃,一边吃一边又要了块锅盔。

郎兵也介绍了一起的三个人。

这时候折御芬拿来了药酒,折姓汉子接了过来,拔开盖子道:“小兄弟伸出撸起袖子,折某给你抹点。”

那个道士王怀隐鼻子忽然猛地嗅了嗅,抬头看了药酒喜道:“这莫非是西北党项人的秘制药酒?哎呀,用这么好的药酒治这么点小伤实在浪费。”

折御芬惊异地道:“你也懂医术?”

王怀隐没有理他,身后阻止了折姓汉子继续涂抹药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道:“已经够多了,再涂就浪费了。这是贫道师傅秘制的跌打药膏,配合上党项人的药酒,效果更好,贫道敢保证今天晚上郎施主胳膊就会消肿,明天就可恢复正常。”

他拨开瓶盖,一个清香扑鼻而来,王怀隐小心翼翼地用小指甲挑出一点白色膏状物,然后涂在郎兵的青紫肿胀的手臂上,一边涂手指一边有规律的挤压挪动。郎兵感觉酸酸麻麻的,差点舒服的呻吟出声,这个道士的手法远远不是折姓汉子的粗鲁手法可比。

折姓汉子心里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王道长去过西北?”

王怀隐放下了手,摇摇头道:“贫道没有去过,只是听我师傅王道人说过一些事情而已。如果有机会贫道当去看看,几位应该不是我中原人吧?”

折姓汉子笑道:“道长好眼力,我等来自塞外,前来中原办点事情。”

这些年大周朝日渐兴盛,来朝贡的番邦不少,自塞外来中原的番人更是不少,因此众人并不甚在意。郎兵却暗暗留了心,农耕民族果然和游牧民族有差距。他一边吃着锅盔一边听他们聊起塞外的风光,可是肉汤的味道实在太美,配上干、酥、白、香的锅盔,简直绝了。王大山吱溜溜地一碗已经进肚,又要了一碗。

可惜没有辣椒,不然味道更美了,不知道何时辣椒才能传进中国。郎兵是湖南人,湖南人吃辣是出了名的,他心里暗自惋惜。

热闹的卢氏肥羊门口又来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青色的官刨,两个乌纱翅二晃晃悠悠的,长得还可以,只是脸色有些青白。旁边一人四十多岁,一身紫色薄衫,手持一柄紫色折扇,淡绿的扇坠儿随着他轻轻摇扇子款款摆动,配合他五柳长须,白皙的面孔,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青白脸汉子两眼四处乱瞄,忽然看到了店门旁边马厩里的几匹骏马,眼睛一亮,急忙道:“妹夫,你看......”

紫衫中年人闻言唰地合上了扇子,瞪了他一眼,青白脸汉字急忙改口道:“我又说错话了,大人,陶大人.......”

紫衫陶大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马厩,他眼睛顿时一亮,走了过去道:“真是好马啊,五匹全都是正宗的草原良马。”

青白脸汉子急忙谄媚道:“大人,属下把他们弄来送给您如何?”

他说完期待陶大人夸奖夸奖他,哪知陶大人脸色一边,低声严厉地道:“韩仓,你怎么不长脑子,猪油吃多了蒙了心?这样的好马,连陛下的御苑中都没几匹,是普通人用的吗?哼,我看不是边塞的大将就是番邦豪酋,这样的人你也敢打主意,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韩仓脸上的汗刷的下来,“多谢大人提醒。”他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又媚笑道:“大人,凭您的身份,就是二三品大员也得卖给您面子,再说来这里都是些小人物,不会是那么个大人物吧?”

陶大人没有因为的他的奉承了高兴,“你懂什么,这些大佬门吃腻了家里的山珍海味,偶尔会出来换换胃口,我不是也偶尔来一次吗?不要惹事,我们进去看看。”

陶大人虽然如此嘱咐,但是韩仓仗着有这个妹夫,跋扈惯了,一进门就嚷嚷着让掌柜的给他清理个好位置出来。这屋子里满屋子的食客,怎么清理?掌柜的卢老头一见韩仓,一张多皱的老脸顿时成了桔子皮,又不得不堆起笑脸迎上来,没办法,谁让你在人家的地头混饭吃?

他知道韩仓的习惯,赶忙走到靠窗户的那桌,低声对那桌的客人说了几句,那桌客人开始不愿,听完卢老头的话才畏畏惧惧地缩着脑袋离开了。

韩仓心里琢磨着怎么讨好自己的妹夫,虽然自己的妹子很讨他欢心,但是他一向瞧不上自己,年初在妹子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调了自己为市署丞,如今好不容易有事情交给自己办,又难得和自己出来吃一顿饭,怎么着也得让他满意。妹夫来过卢氏肥羊几次,不过每次都匆匆来去,卢老头又一向秘技自珍,那样菜他肯定还没尝过,他想到这里急忙叫过卢老头道:“卢老头,难得我这......这位高朋来你这里一次,把你那道清蒸羔羊拿出来,让我这位高朋尝一尝。”

他低声对陶大人道:“这里羊肉汤、锅盔虽好,比起清蒸羔羊的味美肉酥、一点都不腻却又不如了。”

陶大人笑道:“好啊,你个卢老头,原来还藏私,快吧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让我们尝尝。”

卢老头苦着脸哀求道:“韩大人,您老行行好,就绕了小的吧。小店本小利薄,羔羊实在太贵了,小老儿实在负担不起啊。”

韩仓不悦地道:“让你去你就去,这次一定给你现钱。快去......”

卢老头不动,每次都说这句话,钱的影儿从来没见过。卢老头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当初有个亲戚来投靠,那个亲戚有个女儿长相不错,恰好被韩仓看到了,这下不得了了,如同恶狗看见了骨头,韩仓纠缠不休,动手动脚,卢老头不能眼睁睁看着亲戚受辱,迫不得已拿出了祖传的手艺,做出了一道清蒸羔羊,这事才算罢休。亲戚躲过了一劫,不久就离开了。卢老头可遭难了,韩仓惦记上了他的菜,硬着来吃了两回羔羊。羊肉汤也就罢了,十几文钱他还损失的起,这羔羊是稀罕东西,一只就要四五贯,他一个月的利都没了。

前些日子大周军北征,又加了税,他老婆生病又花了十几贯去,如今哪里有钱去买羔羊?

韩仓脸上一阵青白,卢老头太不识像了,居然敢在自己妹夫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他本是无赖出身,无赖脾气一发什么都不顾了。韩仓飞起一脚踢在卢老头身上,骂道:“老不死的,爷来吃饭是看得起你,敢不给爷面子,明天我就砸了你的破店。”

卢老头噗通倒在了地上,韩仓的声音又大,整个店都惊动了。

折御芬最沉不住气,他顿时大怒站了起来,连老人家都欺负,太可恶了。进来的时候,他觉得店里不够干净,不想吃里面的东西。后来看到所有的人都吃的赞不绝口,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快羊肉送到嘴里,然后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随后也忍不住赞道:“同样是羊肉,怎么我们做的没这好吃?”

众人已经知道他年纪小,小孩脾气,都没有笑他。他吃着东西好吃,不自觉地维护起店家来,没口子夸赞。如今一见掌柜卢老头无端受辱,顿时大怒。

他刚刚站起来就被碰便一双大手硬生生按住了,折姓汉子神色严肃地轻轻道:“坐下!”

“爹~”折御芬扭着身子,撒娇似的叫的一声,折姓汉子却没理他,按着他坐了下来小声道:“这不是在家里,你怎么折腾都行,不要惹事。”

出门在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郎兵可以理解,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卢老头一把年纪在自己面前受辱,王大山也很愤怒,和郎兵一起走了过去,扶起了卢老头。郎兵冷冷地道:“有话好说,何必对一个老人家动粗?”

“呸......”韩仓不屑地道,“老家伙犯贱,不打他就不听话。哼,大爷是什么人,拿手好菜居然敢不拿出。”

王大山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看看你桌子上,羊肉不是上了吗?”

韩仓哈哈大笑道:“真是土包子,羊肉汤算什么,清蒸羔羊才是卢老头的绝活。哼,就你们两个土包子,怕也吃不起。”

郎兵皱着眉头道:“做不做菜给你吃那是人家的权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看你也是我大周的官员,怎敢如此霸道,欺负一个老人家?难道不怕御史台参你一本吗?”

韩仓笑的鼻涕眼泪都出来:“谁敢参我,我妹夫可是.......”

“嗯哼哼.......”一直默默不语的陶大人的忽然咳嗽一声,打断了韩仓的话,站了起来,笑道:“误会,误会啊,我这位朋友脾气暴躁了点,冲动了。韩仓,还不向老人家道歉?”

“我我......”韩仓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夫。

笨蛋,陶大人心里暗骂了一声,声色俱厉地道:“没听见吗?你撞倒了老人家,还不道歉?”

“是是。”韩仓转过身来,干干地道:“老.......老人家,韩仓向你道歉了。”

轻轻地弯了弯药。

卢老头吓得急忙叫道:“不敢不敢......”

陶大人摸出了十两银子,递到了卢老头的手里道:“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想空入宝山而归,这钱你拿着,让人去买只羔羊来。剩下的,算你的工钱。”

卢老头连声道:“用不了这么多......”

陶大人转头对郎兵笑道:“这位小兄弟要不要等下一起尝尝羔羊肉?”

虽然他看起来飘逸出尘,郎兵总感觉他面笑心不笑,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里沉淀着阴谋。郎兵摇摇头道:“不用,我们也买一只,让老人家一起做了。”

说着也掏出身上全部三贯钱,又让王大山、李勇掏了些,凑够了十贯钱递给卢老头。卢老头推辞不过,急忙吩咐人拿着钱去买羊了。

陶大人见十贯钱还要三个人凑,顿时露出了轻蔑的神色,不再理会郎兵,自顾自坐了下来。他刚才搜寻了好久,没能找到符合他心中形象的人,只有郎兵一桌有些可疑,才留了心,除了一个汉子背对着他坐,没看清脸,其他的都是年轻的汉子,不大可能是他想找的人。这时候一见郎兵三人凑钱,顿时放下心来,要知道铜钱沉重,价值又小,真正有身份的人会在身上带些金银,而不是铜钱。由此他肯定了郎兵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就不屑和他们结交了。

至于那些马,或许自己想错了,是贩子从草原买来的也不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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