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第一个闪现出的人，毫无意外又是车师杰。

也许是因为人不在这里，她再也没必要压制自己对车师杰漫无边际的小心思。

她可以放任自己，无边无际地去想他，想这个人。

尽管——她并没有存过他的手机号。

周泗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旁乱糟糟的，有人在拍手，有人在起哄。

她道：“但是我没存过男生手机号啊。如果非要打电话——我只能打给我爸了。”

他们平时交流用微信和扣扣就足够了，确实没必要麻烦地互存手机号。

就在同学们自找没趣地停了起哄，准备开始下一轮游戏时，林娇的声音突然有些尖锐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你说没存就是没存吗？前面大家玩的好好的，怎么到你这里就不遵守游戏规则了？”

周泗新皱眉：“那你想干什么？”

林娇靠在顾修常身边，卷着自己一缕头发，很是妩媚：“你得把联系人列表给大家看看啊。”

“嫂子说的是！！”

顾修常的一群兄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应声。

言语间刁难意味十足。

周泗新何尝不知道林娇步步紧逼是为什么。当时分手被周泗新占尽了理，刚才自己的男朋友又怕是石乐志的用前女友写的东西跟她表白，搁谁身上谁都得炸。

更别提顾修常那群兄弟，不管怎么说都是想替自己的朋友挽回面子。平白无故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考虑她的想法。

她只是很不明白。

这种男生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吗？

郑格当即就要拍桌子怒叱，周泗新怕她真的动起手来，只能抢在她之先，自己站起。

因为心急，动作幅度过大了些。周泗新险些没站稳，她扶住桌子，脑中一阵阵地晕眩。

“你太过分了点吧？你要看就得给你看？凭什么？”

可怜周泗新那点气势，在气场强大、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林娇面前，轻而易举地就不成气势。

林娇红唇微勾地叫嚣：“哼。你们信不信，她为什么不敢把通讯录给大家看啊？她手机里，肯定还留着顾修常的电话号码！”

周泗新默不作声，十指搭在桌沿上，渐渐地收紧，两只手甚至用力得凸现出骨节。

手指被扎破的地方被用力挤压，有血珠缓缓渗出来。

林娇极是意外地一挑眉。她原本只是为了给周泗新找不痛快，却没想到戳中了周泗新的命门。

被她说中了。周泗新才想到，她确实是存过顾修常手机号的。

她觉得，分手了就清除对方一切的过去，这种做法又作又脆弱。所以到现在，顾修常的手机号和扣扣还安安静静地死在她的列表里，忘了删也懒得删。

问题是其他人不这么想啊。别人知道了只会觉得，是她对顾修常念念不忘，不舍得删。

周泗新脑门一烫，背上泛起绵密尖锐的痛感，冷汗就这么刷刷地冒出。

她满心后悔。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参加这样一场不怀好意的同学聚会？

顾修常刚丢了人，虚荣心作祟，游戏开始的时候就连个笑都没有。既不帮着林娇挤兑，也没替周泗新说一句话，低头摆弄手机。

就在她还犹豫着该怎么解释，早被闺蜜示意“我自己处理”的郑格终于忍不住，指着林娇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你别给脸不要脸！”

林娇还没来得及回骂，郑格为着收敛脾气不惹事而憋屈了一下午的火终于全数爆发：

“我也要给你跪了我周姐！你到底是在怕什么？现在就打！打给车师杰！谁不打谁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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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泗新几乎是意识抽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闺蜜在拍桌发飙；林娇若不是被小姐妹拉着，早就冲过来跟郑格干一架了；围观的同学除了几个拉着郑格劝着自己的，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漠然。

一切都变得无比陌生。

他们还是曾经一起奋战过中考的初中同学吗？

她记得中考体测前训练八百一千的日子，他们两个班次次都是一起跑。前八百米，男生拉着女生，跑得快的拉着跑得慢的，认识的拉着不认识的，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奔跑在操场上，不让一个人掉队。

这才半年不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别人在一起二百天的宣爱活动，弄到最后自己变成了话题的中心。

周泗新最为痛恨的话题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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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过去，死死拉住了郑格挥出去的胳膊。几乎是哀求道：“格格，别闹了……”

“格格，求你了，我们走吧……”

那边林娇仍然不依不饶：“你们两个是存心来捣乱的吧？周泗新，嫉妒你就直说，当初谁甩的谁？现在又想回来吃回头草了？”

“……够了。”

“林娇，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你自己跟自己玩去吧。”

说罢，她抓着郑格的手，推开门疾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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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屋人坐着面面相觑。

林娇气得发抖，当着众人就埋怨起顾修常刚才不帮她。

顾修常铁青着脸，一句话硬邦邦地甩给她：“帮你？帮你欺负女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印象中顾修常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一场混战之后，已经有很多人受不了降至冰点的气氛借口离开。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以前顾修常班里跟他关系要好的那些人，留在这里等着收拾残局。所以林娇才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跟顾修常大吵。

“那她周泗新是什么人？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除了没表情就是苦着脸，吵架都吵不尽兴。存了你手机号还不敢承认，你当初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的？”

“……林娇，你嘴下留德吧。各人性格都不一样，你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顾修常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林娇气急败坏，什么仪态也不要了：“顾修常！！！”

“你知道车师杰吧。”

林娇不明白顾修常怎么突然提起他：“他不是一中的吗？怎么了？”

“周泗新认识他。”

林娇回忆起，她把周泗新逼急了眼，郑格似乎确实喊了一句“打给车师杰”。她有些底气不足地争辩：“那又怎么了，他们都是一中的，认识也不是不可能。”

她软了态度：“况且她不是没打吗？没准是郑婊虚张声势呢。你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不免也觉得忐忑。成绩这么好的人当初会跟顾修常在一起，已经很令人难以置信。没想到还会跟一中那个校霸沾亲带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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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格被周泗新一路拉到大街上，离ktv远了，她才气冲冲地甩开周泗新的手，跺着脚大喊大叫：“周泗新，你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谁也管不着你。”

周泗新背对着她站在路灯下，抬着头，像一尊雕塑。

“你怎么又哭了啊我的周姐姐！！！”郑格无奈叹气，就要过去给周泗新擦眼泪。

周泗新居然没哭。在刺目的光下，弯着眼睛笑。

笑着说：“你说，我是给自己找什么气生。”

她为什么要来？她告诉郑格，也告诉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要面对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爸爸，瑟缩在自己的屋里看书，还不如出来玩一下午换换脑子。

可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是因为两个班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如果她不去，倒会让人觉得她不能坦然面对渣过她的顾修常，甚至可能有人会觉得，她对顾修常旧情未泯，触景生情触目伤怀？

还是因为她想让以前渣过她的前男友看看，她周泗新可以跟他们分手的时候一样高傲？

郑格说的没错。她看着温柔无害的一个人，有时候对人也真诚热情，其实心比谁都要冷。她很少在乎哪一个人，在乎的只是别人对她的看法而已。

为何她与郑格能走的如此之近，因为同性相吸，郑格也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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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生牵着手，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周泗新突然说：“其实，我没存过车师杰的手机号。”

这周发生的事情，在去ktv之前她已经对郑格和盘托出。所以郑格才会有“他们关系已经很近”的错觉。

“我不知道他家住哪，不知道他的爱好，不知道他父母，不知道他交际的圈子。我不知道他的一切，只知道他是十八班的车师杰，我们才认识一周。”

郑格停下，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周泗新。

周泗新伸出手来回抱住她，鼻间都是她身上的香气：“上周三晚上我也这么抱住了他，但是那天晚上他给我叫了一份外卖，之后就消失了。”

“你早说啊。”郑格笑了：“周泗新，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我去问问陶庭，他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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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格雷厉风行，当晚就转给周泗新一段聊天记录。

陶庭：我听我表哥说，他们跟一伙人，周三在中央大道那家万达打了一架。

郑格：牛批牛批，那天出来逛街的人可不少，这都敢动手，那么多人看着呢。怎么打起来的？

陶庭：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我表哥不想告诉我太多…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们里面谁的女朋友。

郑格：你表哥他们，这几天都没去上过学吧？

陶庭：是啊，他还来过我家。不过他们不去上学不是因为在万达打架，是上周在食堂搞事情被学校抓住，回家反省两周。哈哈哈哈说起来，其实那天我差点就跟他们一起去了，但是你不是要过来玩吗，早上我就没跟他们一起去食堂。

郑格：那个车师杰怎么也没去学校啊？你别误会，我替我老婆问的。是因为食堂还是因为打架？

陶庭：都不是。他好像是赶过去的时候出车祸了，伤得还不轻。我表哥来找我的时候，他还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们都没法过去探视，过去也见不到人。

郑格：这么严重？学校里怎么都没人知道？

陶庭：嗯。他是超速闯红灯，好像驾照还没考出来，不负全责也得负大部分责任。而且他家在我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这种事能压则压，传出去有什么好的？

……

陶庭是郑格的现任男友，也在一中，她记得上周六在学生街的奶茶店见过他们的。

看着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却居然知道这么多的内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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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泗新捧着手机，趴在床上，两条腿翘起来。担心的同时居然还有一丝开心。

原来车师杰不回她的信息，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但是……听起来他伤的好重。

周泗新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