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市市区寸土寸金,活人能在市区里拥有一块自己的小地盘都已经算是不错了,更别说是死人了,像墓地这种不可能产生什么商业价值的公共设施自然被安排在了城市远郊。那种地方,若不是到了清明、重阳这样传统的祭祖节日,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人气的。
安葬闫爱国的墓地是云间市的几个大型墓地之一,在市西边的远郊,交通非常不便,开车回城需要一个多小时。闫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紧赶慢赶地好不容易才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倒了几趟车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下了公交站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仰望天空却看不见一颗星星,秋雨打在闫力脸上,他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他真想让这茫茫的夜色将自己吞噬,好让自己能够忘掉所有的苦楚。
走到自家楼下,闫力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家里的窗户,却发现整栋楼漆黑一片。他回想起父亲在的时候,不管自己多晚回家他总会为自己留着灯,只要灯亮着,闫力就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在等着自己。
“从今天起,没有人会再等我,我将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艰难地爬上三楼回到家里,虽然已经非常疲惫,但闫力并没有立即去睡觉,而是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间不到八十平方米的老公房内并没有因父亲的离世而发生什么变化,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只是父亲的房间内多了一副黑白画像而已。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由于电压不稳闪了一闪,这令闫力恍惚之间以为父亲并没有离开自己,而只是已经在内房睡下了。
闫力默默走到父亲的书桌前坐了下来,四下望去身边全是父亲用过的东西,睹物思人,鼻头一酸。
书桌上摆着一支已经掉了漆的钢笔,这支钢笔是当年母亲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父亲一直视若珍宝,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闫力记得小时候自己时常能看到父亲拿着这支英雄牌钢笔呆呆出神。闫力不想再哭,他顺手拿起这支父亲生前最爱的钢笔,在白纸上划了几道横线,笔尖很顺畅,没有任何的涩顿之感,笔管内的黑色墨水十分流畅地攀附在雪白的纸张上,透出一股子淡雅的墨香,根本不像是用了二十多年的老物件。
闫力拿着钢笔胡乱地划着,思绪也胡乱飞着,终于飞到了二十多年前母亲将钢笔送给父亲的那一刻,虽说他不可能知道当时的情景,但他却幻想出父亲和母亲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爸妈!
写完这两个字之后,他的视线早已模糊,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下来,落在白纸之上化成了几朵梅花。
闫力实在是太累了,哭着哭着便趴在父亲的书桌上睡着了,父亲离世之后这几天他不敢给自己任何闲下来的机会,似乎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暂时忘了父亲已不在人世的痛苦,他更不敢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父亲那张布满细纹的脸,就这样熬了两天多,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
睡了一会儿,一声熟悉的铃响在他脑海中徘徊,闫力迷迷糊糊地好像又看见了父亲。这是闫力读小学时候的学校,父亲远远地站在校门口等着自己放学,看到闫力之后便挥舞着双手向他示意,闫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便发疯似的朝父亲跑过去。
“爸,我知道你不会丢下小力一个人走的!”闫力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着,自己小时候父亲每天下午都会来学校门口接自己放学,刚才的那道熟悉的声音便是学校放学的铃声。
闫力跑啊跑啊,跑啊跑,他看到身边的同学都已经跑到了自己家长的怀里,但自己不管怎么费尽全力也跑不到父亲身边,越这样他越着急,脚下也跑得越快。终于,他跑累了,想停了下来想喘口气,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切好像是在梦中,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父亲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等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之后,虽说心里仍然有些激动,但他已经开始变得镇定起来了。他抬起头,发现父亲的左臂一直在有节奏的上下挥动,好像想要告诉他什么一样。
“一定是这样的!父亲在和我传递什么信息!”他定了定神,努力地想把节奏记下来,那日父亲临终时,闫力冥冥之中感觉父亲还有话没有和自己说完,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入自己的梦境,但闫力知道父亲一定是想通过另一种形式向自己传达某种非常重要的消息!
虽然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但闫力此时仍然要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知道父亲给自己传递的消息必然非常重要。
在一番努力之后,终于,他从梦中惊醒!
闫力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射入他的瞳孔,他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又想了想,感觉自己在梦中的想法似乎有些荒唐,父亲已经死了两天,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而且自己一直是一个不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怎么相信托梦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他认定刚才的梦境肯定是由于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太深而产生的幻想罢了。
想罢这些,闫力放下心来,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到半分钟就传出了均匀而沉重的鼾声。
但没多久之后,闫力又从梦中惊醒,他慌慌张张地跑到书房,取出白纸摊在书桌上,弓着腰拿起笔之后却迟迟没有落在白纸上,他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好像整个人被定住一样。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分钟,之后,他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忘了!那些节奏都忘了!可恶!”
刚才出神的两分钟里,闫力仔细回想了刚才的梦境,那是在五年前父亲带着自己去那拉提尔草原旅游时的场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父亲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草包之上,他对着自己招手,和上一个梦境一样有节律地摆动着手臂,只是这次父亲的脸上带着异常急切的神情。
同样的,不管自己怎样奔跑也无法跑到父亲身边,同一个人、同一个动作短时间内在不同的梦境中反复出现,这时闫力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也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正当闫力在懊恼地扯着头发时,他的眼角扫过桌角的另一张白纸。白纸上的几道并不太明显的细线让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心脏像被人突然捏了一下——刚才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钢笔!
在第一个梦境中,由于自己急切地想记住父亲手臂挥舞的节奏导致了现实中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抖动,最终在纸上画出了长短不一的横线。
“全部都记下来了!”闫力颤抖着喊道。
“爸,你想告诉我什么?”闫力在心中不停地追问,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仅仅是自己的臆想吗?会不会父亲在哪本书或是他生前的手稿里给我留下了什么线索,他开始疯狂地翻阅闫爱国生前留下的书籍和手稿。
闫爱国本就是一个爱读书的人,没多大的房子里却放着不下几千本书。
接下来的三天里,闫力把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将房内所有的东西都大概翻了一遍,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线索。终于,他精疲力竭,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在梦中,他又看到了父亲正在焦急地对他摆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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