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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道正传》04 江湖风高浪险,劝君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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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风狂雪舞,肆无忌惮地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天地间一片凄凉,充塞着肃杀之气,不似人间。

潮水般的夜色与刺骨的温度随即汹涌淹没整个空间,茫茫大山中也不再静谧了,狂风怒吼,卷起积雪,呼啸而去。远处没入无边黑暗中的山崖谷壑不时发出厉厉咆哮声响,就如同意欲噬人的狰狞凶兽在示威呼喝。

光明总是令人欣喜亲近,哪怕是黑暗中保证了安全。黑暗总是令人恐惧厌憎,哪怕是光明中孕育着凶险。

小小的简陋石屋中却一点都不黯淡,点有明烛处处,灯火闪闪跳动,似乎也有了些生命气机。屋子中央放着一个精制的红泥火炉,炭火正旺,红通通的,一样红腾腾的火焰争闹着,跳跃着,欢快的样子映的满室生暖。

寒冷的天气里,相近的人们更加喜欢围聚在一切。或许是更加需要彼此间相互温暖,或许就象恐惧黑暗一样只是天性,也许这就是人们面对无尽天灾地祸时不再相信一己之力的潜意识,使得千百万年来一直聚集依靠,相互扶持而生。

郝俊、贾俏、小翠正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孩子们岂不就是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因为他们总是在寻找快乐,而且他们总是能够及时迅速地找寻到快乐,因为他们的快乐是那样的单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容易满足,他们还不懂尘世间有太多太多的罪恶诱惑,他们不会欲壑难填。

所以,如果你的孩子尚小,或者说你就是个孩子,一个大孩子,那么让莫名的无聊修行歇一歇吧,尽情地跑,畅快地笑,纵情地在草地撒欢,多多享受这些单纯真诚吧!待到了堪堪能负重,开始套犁拉车,有了无尽的烦恼,就难寻回如此干净畅心的快乐了。

贾闲早已不再年少,看起来三十几岁,丰神俊逸,面容和善,但脸上总是散发着一种超然局外的气息,眉眼深沉,观之如古井暗波,极富神采的瞳孔中似有若无的漂浮着一丝迷茫,似乎藏有无尽的淡淡旋涡涟漪,尚且不断的扩大着,而深陷其中的他却浑然不知。他自小生长富贵,虽然少年间就双亲早逝,但在舅舅抚养下更是娇惯,不曾吃得星点苦头。贾夫人就是他两小无猜的表妹,自是柔媚温顺,善体人意,尽心照顾,一应饮食起居无不精美舒适。他人又好静懒动,依然渐渐发福,不复少年时候的灵敏有力了,夜虽未深,也有些神色困顿。

孩子们亲热喧闹让贾闲似乎感觉也有些年华老去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白居易的《问列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正想间,贾夫人挑开厚重的门帘子进来了,清华绝俗,经过多日的车马劳顿后,完全没有一丝疲倦憔悴之色,依然风采优美,明艳照人。手里捧着一把小巧鱼龙提梁银壶,一盏细腻温润的镶金白玉杯,顿时酒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秘制精酿。贾夫人将银壶玉杯俱都放在贾闲面前,轻轻斟了满满一杯,也不说话,径向火炉边坐了,与孩子们说笑。

贾闲举杯一饮而尽。这酒系古方秘制精酿,香软甘甜,却能养身,入口极易,厚醇绵密,余味悠长,只是后劲猛烈,虽不上头,但酒意如火似荼,焚烧五内,倒也十分适宜这隆冬季节。他自己又提壶倒了一杯,掂了掂酒壶,嘴角不觉露出了浅浅微笑,醺然欲醉--又刚好是四两。

此酒虽好,亦不能贪杯,却是贾夫人一手监制,限量供应。

看着火炉边上妻小家人其乐融融快乐无边的样子,贾闲嘴角的微笑却有一丝忧虑,胸腹的酒劲似乎更加猛烈,欲要焚烁五内。当年自己年少志高,怀着远大抱负,承了千钧重任,入了昏聩官场,现在看来或许是错了。若是守得几处不菲薄产,做一个小富之家,或可悬壶济世,医得一方百姓,携美眷带儿女,可享得无尽逍遥清福。闲时间种得庭前花开花落,看得天边云卷云舒,自不必烦累案牍无谓劳形,虚迎假奉接上送下,又要提防暗算,又要涉险江湖。如今方知道世事艰难,人心险恶,早已脱身不得。事事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松懈,若有一步差池,必然祸及家小累及亲近。近来又平消了南疆兵祸,增添了几许莫大干系,更不能睡得几个安稳觉,真真地悔及当初。

故人常忧死虑病,也可消俗业而长道心。

贾闲突然觉得胸前的麒麟赤血玄玉牌灼灼发烫,也越发沉重如千钧了。沉重的又岂会只是单单一个麒麟赤血玄玉牌啊!

风吼雪啸中突然传来护卫的半声惊呼,凄惨,惊恐,诡异,刺碎了石屋内外的安宁气氛,另一半应该有的声音却是被生生截断扼住了。

有刺客!已经到了屋外空地之上。屋内人都几乎跳了起来,相顾皆惊。

顿时刀剑交鸣声大作,护卫家将纷纷惊喝怒叱。一时竟又止了,只剩下马真夹裹在猎猎寒风中悲愤异常的连连大吼,惊恐,愤怒,凄惨,声声如刀如凿,惊吓得屋内众人脸色当即大变。

马真的金钟罩功夫造诣精深,已臻化境,全身上下无不如刚似铁,冲锋陷阵不避枪矢,江湖厮杀业已难逢敌手。如今竟然不敌,刺客武功既高,又恐人多。

小翠机敏,一个箭步,抓起了放置在旁边的随身短刀,转身就往外冲。

贾俏与她日日亲近,见外面实在凶险,自是分外关心,不禁出言叫住:“小翠……”,及待小翠转国身来,见其眉眼凶狠,她那张瓜子型的柔弱脸庞竟有一种凌厉之气,似杀人利剑脱鞘,如噬人恶虎出笼,已然全无平日娇俏妩媚之色,竟有些吓住了,摇了摇头,垂下目光,惶惶间诺诺言道:“没事。你小心……”

小翠展颜一笑,又是极尽姣美,拔刀挑门而去,体态轻盈如燕。

贾俏嘴唇蠕动了一下,痴痴望着小翠迅速消失的背影,心里兴起了一股莫名的迷茫,感觉周下一切事物皆是无质无体,虚幻不定,刺客非真,小翠非真,这人,这雪,这山,一切仿佛只不过是沉睡梦中一出幻景,就连紧依身边的郝俊、父母都假而不实,随时都有可能远离自己,就在一瞬间随风消散,刹那逝灭。

贾俏用力地摇了摇,想要将这奇怪而不愉快的可怕念头抹去,但是这种别样的感触却还是让他止不住的阵阵恍惚。

贾夫人少年时也喜斗好武,四下胡乱拜师,学得些拳脚护身功夫。虽有些紧张,倒也不会慌乱,见状迅速整理了一下,也不见带什么刀剑兵器,只是伸手将贾俏、郝俊紧紧拉到身边,举目看着贾闲。

贾闲短短思量了一下,沉声说道:“我们出去。”

贾俏犹自发呆,刚才的小翠音容,明明是时时亲厚的温柔人儿,怎么变得陌生凶戾,竟然有些不认识了?就比那素未谋面的路人还要陌生?一念及此,忽然心潮翻动,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竟无端有些惘然神伤起来。却被郝俊紧紧拉住,随着贾闲贾夫人也出得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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