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子乖乖地将材料按时交到了甘霖手里。。尽管甘霖有心里准备，但看了小山子写的材料，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与汪军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为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呢？这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向何厂长汇报。何志成看了材料虽吃惊不小，但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都是妒嫉惹的祸呀！甘霖锋芒太露，一上任就大出风头，而且是汪军可望而不可及、可想而不可为的事情！这对汪军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呢？此时如若不痛下杀手，一旦甘霖形成气候，那他汪军的日子就难过了呀！何志成皱了一下眉头，试探性的问甘霖：“你有什么想法？”甘霖想了一下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怎么做，我改变不了他，随他去吧！再说啦，小山子写的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的真实性呢？我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各上各的班，各干各的事！”何志成肃然起敬：甘霖者，真君子也！他出道近二十年了，还没见有如此肚量的人。他欣然地笑了笑，说：“你真的不计较？”甘霖如释重负地说：“计较也是于事无补，又何必去劳心费神呢？我现在只想协助你把这股歪风邪气打下去，对工厂来一次大的整顿，实行规范化管理。”何志成朗声笑道：“甘师傅就是甘师傅，我服你！”

“有什么喜事呀？笑得如此开心！”汪军举着那张永笑不厌的脸，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甘霖随口答道：“我们在聊昨天员工宿舍发生的事情！”并顺手将小山子写的那份东西，从何志成手里接了过来。“员工宿舍有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好笑？”甘霖马上现编了一个笑话：“一员工跑到宿舍里大声喊：真过隐，真过隐啊！另一员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美女走光，真是爽极了！其他员工都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道：在哪里？在哪里？那个员工说：就在外面坪里。那几个员工哄地跑了出去，可影子都没有看到，回来埋怨这个员工说，你这个骗子！那个员工赌咒发誓说，骗你的不是人，是畜生！美女走光了，还留下了脚印哩！你说好笑不好笑？”汪军“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好笑好笑！”甘霖也趁机笑了笑，说：“那你们谈！”随后就准备离开厂长办公室。汪军说：“我一来你就要走，这么忙呀？”“不忙不忙！”甘霖敷衍道。何志成道：“老汪，你来有什么事吗？”汪军道：“没什么！只是昨天上午我有点事去了，出了那档子事，我又不在场，实在抱歉呀！幸好老甘功夫了得，否则的话，我也难辞其咎哟！”何志成道：“老汪啊，不是我说你，身为主管副厂长，明知上午有事情，你却不见踪影，这可不对呀！”“是啊是啊！”汪军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说：“中午又应朋友之邀，出去喝了点酒，醉得不**形。这酒真是害人误事呀！这不，刚一清醒，我就立马过来负荆请罪！”

面对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何志成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揍他个体无完肤。可他是厂长啊！而且，甘霖都那么大度，自己岂能小家子气呢？他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酒是好东西，但它伤身体呀！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要注意节制啊！”甘霖想插话讥讽他几句，可图一时口快又有何意义呢？他笑了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厂长室。汪军知道何志成话中有话，但总的来说还是在关心他，心里还是蛮开心的。他又试探性地和何志成聊了一下工厂的有关事情，就昨天这件事好象对他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心里踏实极了！

他有点得意忘形地离开了厂长室。他非常满意他的杰作，欣赏他的智慧，如果诸葛亮在世，也不过如此吧！他甚至想到，要是他当上了厂长，那天赐电镀将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突然，他想痛痛快快地大唱一段京剧《空城计》，来庆祝他的胜利！他立即打电话给白发标：“警戒解除！”白发标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大吹特吹汪军智慧过人。汪军很受用，在电话里说道：“凭他们那智力，怎么能和我斗呢？放心吧，好日子还在的后头呢！”

昨晚小山子接到莫嵇的电话，立即请示了白发标。阿标正在汪军的房里睡大觉，听到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即报告汪军。汪军认为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啊！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于是就坐镇指挥。没想到事情突然逆转，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角。他一边要白发标堵住小山子的嘴，万一东窗事发，也只能丢车保帅。一边又要想办法应付厂里。

小山子是何等精明之人。汪军虽然是副厂长，但在厂里还是何厂长说了算。如果何厂长和甘霖要追究，白发标也好，汪军也好，谁也保不了他，到时他就是一替罪羊。在现场，看到甘霖向何厂长和警察为莫嵇等求情，他认定甘霖是一个讲义气的好汉，如果去求他，说不定还有转机。他别无选择，只得豁出去了，把宝全押在了甘霖身上。

白发标是当地一无赖，好吃懒做，在社会上纠集了一些人，专干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情，身上至少有二十多处被刀砍伤，最长的一条刀伤有四十多厘米长。因此，他成了派出所的常客。后来他的一个叔伯兄弟调来派出所当所长，他就当上了联防队队长，整天骑着摩托车，带着他的那群兄弟，在西凉地段吆五喝六的。由于他劣迹斑斑，派出所所长换防后，他就被辞退了。可他仍穿着那套联防队的衣服，又凭借他在派出所认识几个人，到处招摇，在外还号称西凉地段黑白通吃。

汪军来到天赐电镀，一开始就与员工搞得很僵，很多人都要打他。为了防身，他必须找一个保镖，就把白发标招进了天赐电镀担任保安队长。

白发标进了天赐电镀后，要打汪军的人少了许多，但厂里失窃多了起来，经常有被盗的现象发生。汪军也知道一些内幕，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发标也非常感谢他，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他们俩好象就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酒是白发标的亲爹，只要端起了酒杯，他就没有了原则，要他杀人也会拚命向前。

自从进了天赐电镀，白发标手上有了点余钱，嘴巴也天天有酒喝，岂不乐哉？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自然吃水不忘挖井人。汪军对他的好，他感激不尽！不论汪军有什么事，随喊随到，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气慨！可随着广西帮、移民帮的不断强大，他也显得力不从心了。但他是当地一霸，人称拚命三郎，不大不小，也是当过大哥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压力再大，也得硬撑着。现在甘霖进厂，就凭《处理通报》一事，白发标有种预感：他在天赐电镀的好运可能到头了！

甘霖文能安邦，要不了多久，那些治厂方案一出台，他的手头又会拮据；武能治国，凭他们的实力，还真不是甘霖的对手。昨天晚上能把甘霖解决了，他就能万事大吉。可结果……听阿军说，小山子已将事情和盘托出，那他的命运就抓在了甘霖的手中了！他的手心在发麻，有种如履薄冰之感觉。那么，汪军给他发来如此乐观的信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从事实上分析，汪军还不知道甘霖已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要不要把这一情况告诉汪军呢？白发标想了想，如果甘霖愿放他一码，告诉汪军会是什么结果？还是不告诉他的好，至少现在不要告诉他！

白发标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膝下有两儿一女，虽然有老婆在天赐电镀的一份工资养着，温饱还能对付。可再这么胡闹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啊！天赐电镀的管理严了，小兄弟可能难以下手，但自己毕竟还有一份工资呀！如果这个饭碗都给砸了，那他的后半生怎么对付呀？那两儿一女在慢慢地长大，要吃、要穿、要读书，那都得花钱呀！他忽然觉得，现如今眼目下，饭碗是何等的重要！

白发标是一个坐不住的人。他找来小山子，对他软硬兼施。可小山子为求自保，他只将昨晚与甘霖交手，甘霖又如何向何厂长及警察求情，以及和阿军一同向甘霖坦白的情况说了一遍，对写材料交给甘霖的事只字未提。白发标行走江湖多年，对甘霖求情的仗义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他又不知甘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弄得他坐不是，站也不是，真有点坐立不安呀！他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变被动为主动，立即叫小山子代他去宴请甘霖。

甘霖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走到办公桌前，正准备规划员工宿舍的整顿，毛开元、唐铁生、莫嵇等五、六个人走了过来。甘霖警惕地站了起来，问道：“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莫嵇走上前，当面就给甘霖跪下，双手抱拳，说：“甘主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有得罪之外，还请海函！”甘霖立即上前将莫嵇扶起来，说：“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快快起来，让人看了多不好呀！”毛开元说：“我这位兄弟是个直性子，昨天他做错了事，你还替他求情，真是汗颜啦！今天我陪他来向你赔罪，听候发落！”甘霖笑了笑，说：“这叫不打不相识！既然我们误打误撞，彼此认识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是兄弟了，过去的事就一笔钩销吧！”毛开元说：“甘主任，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呀！既然你这么说了，哥们服你！”他双手一抱拳：“一句话，只要你用得着兄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甘霖说：“开元、铁生，你们大小也是磨光部的组长，弟兄之中的老大，就应该作出表率，带领兄弟们好好工作，打打杀杀能有什么出息呢？只有靠劳动的双手获得的果实，吃起来才香、才甜。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劳动者可以在法律法规允许的前提下，凭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但决不允许任何组织和个人凌驾于国家的法律法规之上。我想这些道理你们也应该明白吧？我来到了天赐电镀，工作职责使然，我必须整顿工厂秩序，规范工厂管理，如果你们还象现在这样，那在我的规范里面，你们这些人都将是被辞退者之列。既然你刚才说到，为了我的事，你们可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那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工作，争取有更好的发展！”毛开元说：“甘主任，你说得对，我们听你的！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想请你中午去喝一杯酒。”甘霖说：“行！不过，中午我想睡午觉，晚上吧！晚上我和何厂长、你们的付学文部长一起来好吗？”毛开元满脸兴奋地说：“行，那晚上欣欣酒店见！”

毛开元等一行刚走出行政部办公室，小山子又跨步进来了。甘霖未与理睬，埋头撰写《员工宿舍管理制度》。小山子走到甘霖的办公桌前，神秘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任何干扰，就小声地喊道：“甘主任！”甘霖佯装不知小山子的到来，对他的小声招呼也佯装没有听见，继续着他的工作。小山子以为甘霖没有听见，就稍为提高了点声音喊道：“甘主任！”甘霖假装受惊，骇然地抬起头来，诧异道：“小山子——有什么事吗？”小山子赶紧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我们队长想请去喝杯小酒！”“你们队长？”甘霖佯装糊涂，“你们队长是谁？他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小山子看到甘霖一脸的疑惑，认定他刚来，对工厂的情况还不熟，就以向导的身份吹嘘起来了：“现如今保安队的白队长，在西凉镇黑白通吃的大哥大，人称拚命三郎是也！”“哦——”甘霖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不就是天赐电镀保安队的白发标白队长吗？”“是是是！”小山子应道。甘霖满带笑容地望着小山子，“小山子——”“呃——”小山子马上答应。“你这套报家门的路数，是你们白队长教的，还是你自编的呀？”“是我瞎编的！”“哟哟哟，看不出来嘛！”甘霖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学问还蛮高的嘛，言辞简练，可气势磅礴，还带着之乎者也！”“甘主任，你就不要挤兑我了，大字还不识一箩筐，哪来的学问嘛！都是平时听他们瞎吹，我拣了个现成！”小山子低下了头。“开玩笑，开玩笑！”甘霖笑了笑，说：“你们白队长是黑白通吃的大哥大，怎么要请我去喝酒呢？”小山子神秘兮兮的：“他想交你这个朋友呗！”甘霖直瞪着他：“他想交我这个朋友，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这个……这个……”“你不要这个那个的了，交朋友讲的是诚意，你回去告诉白发标，没有诚意交什么朋友！”

“甘师傅，你有不有时间啊？”何志成来到行政部办公室，边走边喊道。“谭振山，今天是你当班吗？”“没有没有，我来看看甘主任。”谭振山看到何厂长走过来，马上溜出了行政部。何志成问甘霖道：“这小子又来干什么？”“受他们队长委托，来请我去喝杯小酒！”“甘师傅，你还真行啊，我乃堂堂一厂之长，他们的队长还没请我喝过小酒哩，你这才来几天呀，就派人来请你喝小酒了，佩服！佩服呀！”“厂长，你就不要笑话我了！不过，昨天我说过，他们不出三天就会摆酒向我赔罪的，才过一晚，请喝酒的就来了，今天晚上欣欣酒店，我已答应陪您和阿文一起去。怎么样？去不去呀？”“马蜂窝已被你捅开了，我们哪有不去之理？”“说实在的，我并不在乎去喝这顿酒，我是想借助他们这股力量，将工厂的改革推行下去！”“你想得还是蛮远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就象下棋一样，走一步必须看多步，否则，必输无疑啊！我站的这个位子与其它不同，管理就是得罪人的地方，没有一些谋略，怎能干得下去呢？”“说的也是，到底是老办公室了，姜还是老的辣呀！”“在河边走的时间长了，怎么也见过人家游泳呀？搞了这么多年的管理，蚌壳也三年成精了呀！”“昨天晚上那几帮人你搞清了吗？”“基本搞清，一帮是毛开元和唐铁生的手下，一帮是移民，另一帮就是咱保安了。”“今天请客的是哪一帮呢？”“毛开元和唐铁生。”“那你的酒还有得喝呀？”“白发标我还没答应哩！”“怎么不答应呢？”“打发一个小喽啰来请，一点礼节都不懂！”“请你喝酒，还要摆谱呀？”“酒不是没喝过，我一定要喝他那一口酒呀？去喝酒的目的是解决问题，首先我得杀杀他的威风！”“他要是不听你的摆布呢？”“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看样子我还有几顿酒喝罗？”“厂长，这些都是小KS，您就不要笑话我了！对啦，您刚才问我有不有时间，是不是有新的任务布置呀？”“想你陪我到车间去转转，然后谈谈工厂管理下一步怎么走？”“没问题！”甘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同何志成到车间去了。

白发标坐等在家，有点急不可耐了。小山子怎么办事的哩？去了大半天，而不见踪影？他拿出手机给小山子打电话，对方却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他越发心里冒火，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可一想到自己花了一千多元买来的，就有点心痛了。他泡了一杯浓茶，尽管茶叶不太好，可喝起来还能解渴。

烟是白发标的情人。他每天都想着换情人，可经济条件不允许。要自己掏钱，就只能买那些下三滥的，档次低的了。但还得装门面，袋子里也时常准备一两包大众化的，有时还略上一点档次。背着人的时候，就只能抽那些下三滥的了。小山子迟迟不露面，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一包烟也就那么二十下……

小山子兴高采烈地去找甘霖，没想到他的架子还蛮大。事情还没谈完，何志成又过来了，搞得他灰溜溜地逃了出来。他不知如何去向大哥大汇报，只得在西凉镇里溜达着。快吃中午饭了，下午还得上班，怎么去交差呢？丑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最多说他办事不力嘛，总比队长执行“家法”强啊！他咬了咬牙买了一包红双喜，小心翼翼地去见大哥大了。

白发标接过小山子那包红双喜，看了一眼，将那包烟对着小山子一摔：“这么久了，你死到哪里去了？打你那么多电话，一个都不接，你不想活啦！”小山子急忙拿出手机一看，又是接触不良。他哭丧着脸：“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机是水货，经常接触不好。”“一个烂手机，误事太多，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扔了！”“扔了？扔了，那不做样子的都没有了！”“要做样子干什么？穷摆阔！”“队长！”小山子捡起那包红双喜递给他，“我那点工资怎么买得起手机嘛？”白发标接过红双喜，往茶几上一扔：“少他妈废话，赶紧说说我要你办的事情！”“这个……这个……”小山子不停地抠着头皮。“有屁快放，婆婆妈妈的干什么？”“甘主任要你亲自去请！”白发标猛地站了起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纸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给脸不要脸，敢在老子面前摆架子，敢莫是活腻味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