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舍的雅室。
在这里,桌上已经摆满菜肴,居然还有切得很薄的一盘盘烤肉,从香味判断可能是牛肉和羊肉,还有2碗肉和蔬菜做的羹汤,一个食鼎陈放着大块的咸肉干,一把刀放在旁边,切割下来可以沾着酱料吃,另有七八道不知名的果脯。春秋的美食虽然不怎么精致,却也让三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范蠡正大快朵颐,“他今天就没吃过饭,”易建峰说,‘看来这小伙子观察力不错!’陶然居心想。
至于酒,范蠡看来也能喝,估计他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畅饮之下,天地通泰。
酒能助兴,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多,从楚国目前形势到其他各国的政治经济。经过一番分析,都觉得天下王气逐渐往东南地区聚拢,而吴国和越国很可能是替代楚国强有力的对手。
欢宴至酣,两人手肘有时候会叠在一起,竟都不觉。易建峰赞道,“范蠡20岁,文种25岁,这两个年轻人把酒言欢,纵横国事,策论天下何等畅快!”
“是啊,正当好年华,对于古人来说,15岁就能成家,20岁就得干事业了,因为他们的平均寿命在45岁。”陶然居得出结论。
谷晋觉得他们分析得都不错。
酒过三巡,文种招呼,只听一声应和,房门开启,看来已经等好久。
一位身着青绿深衣的曼妙女子款款而入,虽不倾国倾城但也秀丽可人,眉间贴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真是可爱动人。易建峰目不转睛。
一股淡淡的幽香穿过厅堂,直透易建峰的心底,灵体状态也是由各个器官构成的,色香味俱全,眼睛都直了,春秋歌姬,他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她向两位客人屈膝一礼,然后跪坐席上,问过点唱的曲目后,有两人搬进来一张深色桌几,再轻轻抬来一把古琴放置其上。
谷晋对各种古玩都很感兴趣,他忙趋前几步,这是把一米多长的琴,好古雅大气。
“它的长度象征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陶然居向他们开始解释。
深棕色梧桐木表面散发着幽幽的华光,上面排布着7根弦,“最初的五根弦是五行的象征,分属金、木、水、火、土,第六弦、第七弦相传为周文王和周武王后加,是文、武之声,这合称文武七弦琴。”
“古琴是由琴面和底板两块木头合制而成的,琴面拱圆,是为“天圆”,底板平坦,是为“地方”,天圆地方,阴阳相合。每一个构件都和整体连接成一体,相辅相成,成为一种乐理上的秩序。”
“居然有这么多的文化内涵,”谷晋不禁赞叹。
“你旁边点,别挡着我。”易建峰拉了他一把,谷晋随即退后。
琴弦随着十根芊芊手指的慢慢滑动而震动起来,先试音,一个个沉静浑厚的音从那里飘出。
接着优美的旋律开始在人们心弦引发起共振。
那是深山里的潺潺流水声,“俞伯牙的高山流水,难怪钟子期感叹此曲‘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陶先生在旁边补白。
乐声一会如爱人之间的缠绵,一会又如老友的黯然分离。
又一阵泉水绕着身侧流过,或如走马摇铃一般。
庄重古朴的乐曲犹惊鸿飞过的清啼,那种婉然的叹息与悲切,静观雅室中的一朵静吐花蕊的幽兰,忽而又似烟火绽放于夜空,缤纷吐露绚烂的牡丹。
美妙玉手如一双蝴蝶那般翻飞在古琴上,缔造出一段段雅乐,让人深深陶醉,“多想沉溺于此啊!”易建峰感叹。
一曲终了,余音尚在绕梁。
范蠡,那只空酒杯却在他手中久久忘记放下。
“怎样?”良久,文种低声询问他,“好曲,从没听过如此美妙的弹奏。”范蠡望着古琴上似乎还在犹自震动的琴弦,舒出一口气,靠向椅背。
“那少伯要做钟子期么?”文种边对范蠡笑着,边向那个歌姬招手,笑意还有一些狡黠。
歌姬应该是听到了,脸上有些绯红,似乎有些扭捏。
文种眯缝着眼睛,捋着一缕须髯,又瞟了范蠡一眼,范蠡似乎刚睡醒,望望那位歌姬。两人眼神恰好遇上,又各自急速移开。
范蠡心里一阵乱跳,他知道文种的意思,一阵异样的热烈情绪冲击他,但很快被遏制了。
但另一种情绪马上升腾起来。
虽然狂放,潇洒,但在这方面却没有舞台供他驰骋的,他也并不想。一则限于贫穷,二则与他的性格与某些经历有关,他很不屑于那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歌姬们的搂搂抱抱,这让他感觉自己像小丑。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耻笑自己的狂放不羁,但他在意这些。
范蠡干咳几声,把余酒一饮而尽,酒液泛起的晕红掩饰住他的愠色。
当然他不会责怪文种,这是一种慢慢兴起的酒文化,就像雅乐逐步被各国的自创音乐所替代,是趋势,发自于民间的具有生命力的事物,他阻止不了的,也不想去阻止,只是他厌恶。
“我想该回去了,下次再探讨我们那些事情吧!”他望着文种,语气坚决,不等文种开口,便已拱手告辞,大步离去。留下一众人等呆立当场。房间气氛凝固,温度降到冰点。
‘这算啥事?这小子怎么这样不顾人情世故?’文种十分诧异,他觉得范蠡不大会拒绝这种应酬,毕竟是男人,又是一名豪士,大不了也就是彼此一笑了之,继续欢宴。结局真是出人意料。
他赶忙吩咐属下准备一辆马车过来,“要快,两人座的也可以!”
然后他安慰了一番那个强忍眼泪的歌姬,他塞给这个艺名‘崔儿’一点碎银,一边真诚地夸赞她的技艺,“日后我定常来捧场!”
最后,在崔儿终于冰释展颜的时候,急驶而至的马车在酒舍门口戛然而止。文种让车夫回家,而他自己驾着马车向范蠡走的方向赶了过去。
但谷晋却不明白,“为啥文种让范蠡做歌姬的钟子期就好像冒犯到他一样?”
‘好傻!’易建峰暗想,但他没说,只回身望着窗外的那一行人。
陶先生转头望着窗外范蠡快要消失的身影,想了一下,“那只是调侃,他是让歌姬坐过来和范蠡一起饮酒耍乐而已。”
陶先生继续说,“也许,范蠡有个心结,谁都解不开,在他那里,有一个再也找不回来的女子。”
“你还小,以后会懂。”易建峰和谷晋又听到了他幽沉的声音,好像他是在对自己说。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