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来朝的消息虽然一度在金陵城中引发了一定的恐慌,可沈忱应对的措施也很及时。
因叩宫门一事吃了挂落的左文南抓住这个机会,又私底下煽动国子监的学生们,写了好几篇骈四俪六的赞文出去,把皇帝一顿猛夸。
昭昭大国,天命归心,尔康尔顺,万国来朝。
言下之意,我宣朝当得起万国来使。区区四夷合来觐见,只是小阵仗罢了。
虽然朝臣们都不太吃这一套,但不可否认的是,民心向被才是治国的根基。
金陵城中弥漫着的恐慌情绪就像夏夜里传来一阵蝉鸣,聒噪几分,便就散了。
可使臣的队伍,却也就在这夏夜里一路向东,即将到来金陵。
“明天就是四国使团到金陵的日子了吧?”郑汐妤手下逗着孩子,漫不经心地问魏蓁。
白白胖胖的小手在空中撩来撩去,像是宁平湖里脆生生的藕节,总让魏蓁有着想咬一口的冲动。
小孩子落地,见风就长。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和魏蓁刚见到的时候又有所不同了。
抓住挥舞的小手,对着侄子的指头亲了一口。魏蓁点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难以离开魏震雷的身子。
“日子过得真快啊。”郑汐妤悠悠地感叹道。
总感觉生产的时候仿佛是昨日,却没想着已经过了几个月。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魏蓁逗弄侄子的手停了下来。
快慢总是相对论,对于魏震雷的成长来说,日子过的很快;而对于沈慎的离开来说,又过的很慢。
她难以忽视,也无法否认,自己总是会想到沈慎。常常上一瞬手上还有事,下一瞬就停了下来。
辨不清究竟是思念还是担心,她承认沈慎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却不知道这里面因为爱情而起的占了多少。
“蓁蓁?”郑汐妤见小姑愣愣地发呆,轻笑着喊了一声。
“啊,在。”魏蓁回过神来,悬在半空中的手指被魏震雷一口咬住。
几个月的小孩子,远没到长牙的时候。虽说是咬,更像是吸,弄得魏蓁手上痒痒。
想要把手指抽出,可魏震雷小朋友嘴上发力,偏是不肯轻易就让姑姑逃脱。
所以说,三岁看到老也不是虚言。魏震雷小朋友三个月时的行为,就已经显露出他以后的十分执拗来。
“你这个小胖子,姑姑的手指也不放过,这又不是什么好吃的。”郑汐妤一边打趣儿子,一边人道主义援助解救小姑的手指。
被他这么一打岔,魏蓁的愁绪暂时搁浅了下来,反倒将心放在了郑汐妤之前说的话上。
此次使团进京,不同于上回纳云公主的偷偷摸摸,却是光明正大地借道于太原城。
魏湛清老谋深算,有意借此衡量一下沈忱的心意,特地上了一折,称使团的某些举动干扰到了太原城内居民的正常生活。
且太原自古都是兵家重镇,恐怕借道于此,多有不妥,请求皇上向使团施压。
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请求,沈忱或允或是不允,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按理来说,作为边陲重镇的拱卫者,两朝元老,女儿又即将嫁作宁王妃。这种小事,皇帝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宣文帝却偏偏选择了拒绝。
沈忱下旨,意表反对。
使团乃是带着和平的愿景而来,爱卿不必多虑。
语气虽然委婉,意思却坚决,没给魏湛清留一星半点儿的余地。
试探出了深浅,魏湛清也就不再上奏折,只直接向镇国公府内传递了讯号。
帝心难测,行事谨慎。
接到儿子的讯息,老太君不免担心。
皇帝对镇国公府如何想的,她倒不甚在意。
君臣也像夫妻。君主臣,臣佐君。
可俗话说的好,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夫妻乃是一体,却又互为犄角之势。调节其中之度的,便是信任和感情。
镇国公府自然是忠诚于沈忱,却也不会一味愚忠。
除了魏家,皇帝还有许多的“妻子”。
这些年,魏湛清镇守太原,在西北边境发展自己的势力,又一步步地培养魏冰做副手。
而魏凌则看似是闲棋,实则是险棋。安排他进宫陪皇子们读书,既培养感情,又当做质子的角色。
君臣都有默契,故此两方也就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镇国公府为宣朝、为沈家出生入死,宣朝的皇帝们则对魏家的坐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今在唐光一事上,魏湛清装聋作哑,逆了沈忱的心意;再加上魏蓁即将嫁给宁王,镇国公府正是到了顶峰,即将要下落的时候了。
这道理,魏湛清明白,老太君自然也明白。
盛极而衰,本是天道循环。抱残守缺,方是处世之道。
可魏家若就此缩下头去,他们倒是没关系,正当做养精蓄锐,可蓁蓁就无人可依。
老太君的皱纹越陷越深,眉头也越夹越紧。
虽然宁王对蓁蓁表露的情意做不得假,可岁月太长,沈慎这孩子连她也看不透,若娘家弱下去,蓁蓁又要如何?
形势比人强,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拼得鱼死网破,也不能让蓁蓁受欺负。
白老太君的眼神坚毅,她刚强一生,信奉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
皇帝和镇国公府的这番暗流涌动,老太君刻意隐瞒,魏冰也只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剩下的几人更是无从得知。
故此,郑汐妤提起使团的事,魏蓁倒没往这里想,她沉思的是另一件事。
据宫里的消息,纳云公主重又获得了自由,虽然只是明面上的自由。
她现在住在坤宁宫里,被申妙如领着,不时出入各个宫殿做客,两人摆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申妙如想做什么?这是出于皇帝的示意,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莫名地,只要想到这一节,魏蓁就如芒刺在背一般浑身不舒服。
纳云公主从初到金陵的时候,就不惮于表现出对她的恶意。
申妙如,亦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温婉聪慧中带着傲气的女子。
指挥着周从将唐光扳倒,浙党固然未受到过多的外耗,可内讧依旧让他们元气大伤。
是就此蛰伏,还是做出一番大动作来,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依申妙如的手段,她必不可能放弃,申十娘是第一步棋,已经初见成效。
看来,这第二步棋,也即将落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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