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被车马压出来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平,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归心似箭的赵奢明白,就要回到他阔别将近九年的赵国。九年的春秋冬夏、斗转星移已让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老成了太多,头上的点点白发无意之中,成了他诸多变化的最好注角。也许,这么多年来,唯一不不变得就是他对社稷的忠诚,或者说是对先王遗志的追求,对年青时,先王所给他的梦的追求。也许赵奢还没有长大,还是那个为梦想而生的少年……
可是,他毕竟不是那个曾经轻狂的青年军官、王族贵胄。
此时此刻他反倒是慌张了起来:“怎么办,真的就这样去两军中间送死?要是能化解一场战端,也是值得的了。要是不能......不去想了,事在人为。可是真的要让一家人配我去死?太自私了,我这样死去,要不就成就了千古美名,要不就留下一世笑柄;可是我的妻儿......不,没有了我,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我知道夫人的性情,她一定为随我而去。只是我的两个儿子......”
赵奢想得太多了,自诩为大丈夫的他,现在反到是成了个瞻前顾后的小妇人。
不知不觉中,他把马儿引到了陈夫人所乘的箱车前。
和他一样心事重重的还有白月--长得像‘星战前传’里女王殿下的匈奴休屠,哀。
白月所凝望的方向不是她的故乡,而是南方,那个他们匈奴人所魂牵梦萦的花花世界。
自从一部分的匈奴先民--夏人,被成汤逐出中原之后,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想夺回那个逝去在传说中的中原王朝。可是每一次的尝试都是以失败告终。到后来,反让被他们的祖先视为犬羊之类的羌戎周人得了天下(注1)。
这在这十多来年中,他们夏人的死敌夷人所建立的赵国,又把东胡、林胡、楼烦三这个原本依附与他们的夷人部落制于自己手中。自诩为夷人正统的赵武灵王还说不忍同族为外人所虐,又是修边墙,又是多次针对发动他们的大小争伐。
白月仔细想过,她决定到中原去看看,看看现在的中原人在干什么?他们匈奴人为什么无法战胜那些像羊一样只会吃“草”的中原人。
“白月,我要放了你,你回你的部落去吧!”陈夫人忽然严肃地对白月说:“我不瞒你,我们一家人可能会在这半月之内有灭门之祸。我不想再拖累你这个外人进来......”
陈夫人是在对白月说,其实更是在对两个儿子说,她要让他们俩明白--他们将可能为大义而死。
车外的赵奢也听到了妻子的话语,他明白了妻子的用心:“一家人,生当同行,死当同赴。这才是英雄本色......自己连个妇人都不如......”
赵奢羞愧了。听了妻子短短的两话句,赵奢的目光从迷茫,化为坚定。只见他挺立在马上,双膝一靠马身,马儿便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而在箱车上内,三个年青人此刻的表现却全不一样。
白月看了看陈夫人,眼中似有泪光,用还有一点生硬的中原话说道:“我现在是您的奴隶,让我们匈奴人的规矩,主人要是死去,他的奴隶便要和他的主人一同埋到地下,永世陪伴他的主人。主人要去死,我当然也只有同去!”
“可是我们赵国是不用人殉的!再说,现在你不是奴隶了,我不要你了!”陈夫人突然说白月不是奴隶,这让白月又惊又喜,只是片刻,喜又成悲。
“不要我了......天下没有人要我了,我们的部落已经凶恶的燕人打垮,现在散落在边墙内外......我已是无家之人,只是希望有人收留,即使是作为奴仆。”白月悲中有怒地说道。
她悲是悲她的族人的遭遇,怒是怒自己竟然要像自己曾经的敌人乞求,乞求生存。
马克己看到白月的表情,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好像叫“紫日”。电影中有这样的一个情节:二战结束后,一个日本人的遗孤(貌似还是个漂亮的美眉),当了某中国劳工的“俘虏”。一开始是要死要活,后来看到劳工和同行的苏军美眉手上有粮,就死活赖上他们不走了......
回想一下,这个情节到和现在的白月有一点相像。同样是侵略者的成员,同样是战败,
同样是向对手乞求活命。而他们的对手同样是中国人,不过在这里的是中国人的祖先......
“好吧!我让你和我们在一起,不过从现在起,你就是自由人了,你不是谁的奴隶,你自属于你自己。你现在是我们家的成员了。”陈夫人用慈爱中略带威严一口吻说。
“看吧,咱们中国人的祖先就是宽容,现在放过了白月,将来又放过了小日本。不过话又说过来了,胜利者总是宽容的......”马克己在一边阴阴笑着。
他笑地得太早,他好像忘了自己来到战国是为了干什么的。胜利者并不总是宽容的,白起是怎么坑杀了四十万赵军的?而那些被赵括所累的怨魂正是他要拯救的。
“你这小子,可能就要死了,还在那里偷笑个什么劲啊!”赵鹡用埋怨地口气问马克己。
这时,他发现陈夫人瞪了他一眼,马上改口道:“我不是怕死之人,士当死得其所,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君子(贵族)!只是母亲,我的心里有一点慌,有一些乱......”赵鹡把头低了下来,像只斗败的公鸡。
是啊,像赵鹡这样十五六岁的年纪,放到现在,正是美好的花样年华,现是在课堂上读书上进的燃情岁月。可是现在就要他,这样一个正真的人生还没有来得急展开的人慷慨赴死……动乱的战国时代,就是这样无情。
“你啊!还不如你的弟弟,你看看人家,学学鸰儿。他就是明天天要塌下来了,他也能吃得下,睡得着。这才是赵奢的儿子,才是为大将的气度!”陈夫人这一“表扬”,马克己可就尴尬了--可是他没有发现“母亲”的这话是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赵鹡要学会稳重,另一方面是在说赵鸰(马克己)反应迟钝,也不可能是大将气度。
陈夫人当然不知道马克己才不是什么有“大将气度”,更不是什么迟钝木纳。不过是自己上学时,利用上厕所的时间多读过两本书,他可以很明确地知道赵奢一家不会有事,要不然,怎么会有后来的阏与之战、长平之战呢。
“这回一定是安啦!”所以像马克己这个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又心无城府的“出头鸟”才笑得出来。
“鸰弟?他那是大将气度?明明就是不知深浅进退......”赵鹡厥了一下嘴,反驳陈夫人。
“不知深浅进退,他倒是把你父亲这点学得像啊!而你呢,就会着你父亲争强好胜的脾气了。”陈夫人还是对这兄弟俩各打了五十大板。
这一家人虽说是在斗嘴,可也是乐在其中,连“外人”白月也不由地抿嘴轻笑。
忽然,队伍又停了下来,几阵零乱车马声后,又听到赵奢与贩奴的商队作别之声。
不过一息,他把赵鹡和马克己叫下车来,让他俩同家将列在一起。
“我们已经看到雁门关城了,再过数里就是赵国了,现在你们想要走得人还来得急,一入赵境,可能会有更多的兄弟死去。奢一人一家赴死也可,只是不想连累与我出生入死过的众兄弟了”赵奢慷慨地对与他在燕地同抗过匈奴的生死战友说道。
“公子说过:我们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们怎么能让公子一家毗邻险境而无所动作呢?”一名壮实的家将回道。
“说得对,我吕剑虽是才效命于公子,也要知士之义气,公子要是真当我们是兄弟,就请让我们同行!”吕剑真的留了下来。
“这......”赵奢感动得顿时语塞。
马克己看到这上情形,也许他赵鸰的身体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吧,反正他想要表现一下的**又来了。
这回他想到了轲的《易水歌》,张口就来上了:“风萧萧兮,狂沙乱,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马克己把“易水寒”就着当地的风光,硬改成了“狂沙乱”,又一次对不起古人了......
众武士听他家少公子这样一说,马上又重复着唱起了《易水歌》。赵奢也一同因噎而歌,算是认同了众人。
“壮士一去兮,真的就不不复还了?”众人正是热血沸腾,没有注意到一骑红尘已立在面前。
(注1)从汉字结构上我们知道,“夏”字是用大斧之人的意思,而与夏人作对的夷人的“夷”字是用大弓之人的意思。其他的古代民族,如狄、戎不过是从“犬”字旁的“狗人”,蛮更不过是“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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