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戎已经跑到了雷泽的脚边。
它哈哈着抬起头,高兴地摇着尾巴,这是一条狼青,身上的毛秃了好几处,那不是疥癣,而是经历过地震的标志,它被人从瓦砾碎片中抱出来时全身是血,有些严重受伤的部位已经没有办法再长出新的皮毛。
雷泽侧目看见,便蹲下来拍它的背。
“癞皮狗……癞皮狗……昆叔不见了……嗯……他生气了,老家伙发威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一个声音忽然炸响。
雷泽惊跳起来,但周围没有人――那声音是从他自己脑子里跳出来的。
那是三天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对话。
荀行昆在大吼:“你以为你这就跟别人一样了?你能走了,能跑了,能跳了,你就跟别人一样了?你骗骗自己就跟别人一样了?”
雷泽也在大吼:“不一样!我就是不想和别人一样,尤其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荀行昆瞪着他:“我至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会做我能做的事,不会去做我不能做的事!人不要自不量力!”
“是啊!”雷泽冷嘲上脸,他张开双臂原地环绕着:“多大的壳子啊!你能做的不就是一辈子缩在这个乌龟壳里吗?一粒花生米就能养活你一天,只要关上窗户,外面的天塌下来都压不着你,你多能自量啊!人只要什么都不做,就没有不能做的事!这不就是你想说的吗?”
荀行昆开始咬牙了:“你说这话可没良心啊!没良心啊!”
“我就是不想和你一样!我在壳子里待怕了,待怕了你懂吗?”雷泽的声音小了下来,带着哭腔:“我的壳子比这里还要小,还要窄,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吃喝拉撒睡,像牲畜一样,不,比它们还不如,它们吃饱喝足了还有个地方可以溜达……我呢?我就只能看着,眼巴巴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我现在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就想做点什么!只想做点什么!然后告诉自己我爬出来了!我发誓不会再那样活,我要活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懂吗?!”
雷泽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但这模糊很快就消散了,荀行昆也随之消散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和他对话的是一条狗。
“……嗯?你个癞皮狗……没心没肺的……还记得谁救的你吗……”
大戎狐疑地看着雷泽,退了一步,它重新闻了闻他的脚――这实在不像是它记忆中的雷泽,因为后者正在抹眼泪。
雷泽就是那个把它挖出来的人,当时它就躺在上一任主人的尸体旁边,其实它在危险来临前警告过他,但是主人没听懂,他挥手把狂吠的它赶走,但它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它一直守着自己的主人,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然后雷泽来了,他救不了它的主人,却救了它,他把它抱在怀里,它因此记住了他的气味,认定了他。
大戎吐出大舌头,喉咙里呜呜着,舔着雷泽的手背。
雷泽开始抚摸着大戎的头,那些伤疤让他更加想念那个老头,大戎的伤是荀行昆给治好的,当年他们一起来这里做志愿者,一起救出了大戎,一起救出了伊小乐――但那个守财奴一见自己的产业全部都碎成了瓦砾,转身便哭天嚎地着跳了河,雷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河里拖上来之后,便狠揍了他一顿,但这绝不是伊小乐重新振作起来的原因,荀行昆答应拿出他的全部积蓄投资伊小乐东山再起,那家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魂。
雷泽站起身来,往山下急走,他必须在今天晚上赶回成都。
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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