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蓝一楼的九十九位阁主近日即可全部返京,其中朱衣阁十七位阁主暗杀雪国四州守备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朱姬、朱砌两位阁主不幸丧生,另有五人受伤,伤势不等;紫衣阁十一位阁主如期进驻西方蛮夷部落,必将扶助亲近我国的弱势首领,与族中正统势力成掎角之势,相互钳制,令其无暇西扰;碧衣阁七位阁主谨遵公子令,已先后采取不同手段与**王、中楚王缔结‘生死’同盟,并成功借助襄州危机之事,使得越王齐王不和,并令晋王与宁歌尘之间正式决裂……”
蓝一楼内素有“智囊”称谓的左清云,刚刚策马而回,来不及休整片刻便直奔到金靖夕面前,一口气黄河泛滥似的向金靖夕汇报着,简直是舌灿莲花:“乌衣阁三位阁主乌臻、乌驷、乌淮已将去岁进账悉数归于楼下钱庄,总计七千九百万两,尚未入账的知名不具,除去去年赈灾与防疫的一千四百万两开支项目,以及为太后祝寿修建颐清园的五百万两之外,只有尾数部分稍欠模糊,其余大致相对……”
青衣公子仿佛见惯了这样盘根错节的内部事务,丝毫也不觉得繁缛如麻,反而是一边颇具闲情逸致地品茶,时不时地表露一下自己的意见或处事方针:“嗯,记得厚葬朱姬、朱砌,其三族以内的亲属,一律按两位阁主在世之际所受薪俸,继续供给二十年整,直到他们的子孙后裔有能耐自食其力为止;西方蛮夷那里还须列位紫衣阁主多多费心,不止要把握着制衡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无孔不入地安插我们的人,最好在若干年后,让金曌人布满西方的每一寸土地……”他言辞犀冷,针针见血,每一句都能落到实处,往往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
“碧衣阁做得不错,不枉本王平素疼她们一场——另外,告诉碧影阁主,别以为把中楚王世子迷得七荤八素就能趁机达到自己的目的,中楚王那个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不要掉以轻心,依我看最好一开始就动用蛊虫,确保万无一失;还有碧瑶阁主,昔日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也该尽早适应南方雨雪频繁的天气才对,不要动不动跟我抱怨自己的衣物不够用,我没那个闲心次次带她去逛商铺……”
说到后来,金靖夕的语气便越发不正经起来,几乎是唇角微扬带着笑意说的,丝毫不忌自己在人前暴露了作为纨绔子弟积习难改的一面。
“只是,蓝衣阁阁主跟雪衣阁阁主……”左清云欲言又止,提到这两位阁主,他的眉毛便一如既往像两股麻绳般扭了起来,神色颇为犹豫顾忌,仿佛在内心斟酌着该如何措辞。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那两位阁主是金靖夕私心最重、最为偏袒之人?蓝一楼里还从未有人见过那两位的庐山真面目,只是听得称号是蓝衣阁跟雪衣阁,且是由两名身手不凡的年轻女子一手执掌。“身手不凡”是金靖夕放出的话,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身手不凡,也只有金靖夕自己心里知道。
说来也奇怪,蓝一楼自三十年前创始,上任明熙王金永麒、金靖夕之父辟楼以来,封自己的得力爱将蓝峋为第一任楼主,并将楼中分为七色阁,即朱衣、紫衣、碧衣、乌衣、黄衣、蓝衣、雪衣,底下各自盘踞着分工摊派迥然不同的数十位阁主。
可是,蓝衣阁是阁主人数偏少的——只有两个人,据说都是蛊毒双修,御剑乘风,无所不能之人。其中一人于七年前失踪,生死未明;还有一人被金靖夕当做暗桩深埋在某处,除了他自己,其余众人皆无从知晓中间内幕。
而雪衣阁,似乎更特殊一些,因为她是唯一仅有的一个人。据此,足见那人在金靖夕心中是何等的举足轻重,独一无二。
不止一次,众人徘徊在种种虚无缥缈的迹象边缘,暗自揣测着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在一向闲适如月、清冷如玉的金靖夕心中,竟然占据着这样无可替代的地位。
“她们俩——呃……好像任务……”左清云无奈叹气,忽然发觉自己即便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如何形容那两人的状况,“……都完成得不是很好的样子。”
金靖夕眼神微凛,然后幽冷地道:“蓝衣阁那里,还得麻烦清云你去催一催,别让端木凌的军队都驻扎到本王家门口了,她还连个反应都不给,未免太让人失望。”
“至于雪衣阁那里……”金靖夕嘴角一沉,神色忽然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了,用一种莫名恍惚的语气道,“无论如何……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我亲自过问了吧?”
在此期间,宾主之间的促膝交谈一直被紧锣密鼓的事件打断,金靖夕跟他麾下的臣僚交谈时,似乎是故意不避嫌地让周士煌待在场。周士煌一直在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金靖夕的理事手腕几乎全部落入他的眼中,周士煌的眼光渐渐变得带点崇拜的意味。一问一答之间,周士煌不敢再刻意敷衍了事,人云亦云,而是从虚无缥缈的神佛之说转到眼前的天下大事上来——
“金曌当朝分化为三股势力:其一便是以太后为首的龚式集团,左右丞相以假借摄政结党营私,僭越礼法把持朝政,上行政令不通,迟早祸国殃民;其二以祭司宁歌尘为首,辅之以正值妙龄的魏皇后,以及当今‘七王’之中手握重兵的越王、齐王跟那个不成事的徐王,俨然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手可遮天的形势;其三便是七王之首的明熙王阁下,在一些不明事理之人的眼里,必然以为公子是通过子承父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可是我周士煌却不这么认为。”
青衣公子听到这里,这才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蓝一楼作为沟通朝廷与江湖的重要枢纽,能在公子手中发扬光大,不止越发声名赫赫且财源滚滚,难道这不是公子的能耐么?”周士煌说他“不这么认为”,可是却忽然噤口,没有把自己“不这么认为”的理由当即说出来。他是懂得为自己保留底牌之人,这一点让金靖夕很欣赏。金靖夕压根不喜欢那种冒冒失失的白痴。
“就龚氏家族而言,我周士煌在此断言:任其再怎么闹腾,也翻不过江倒不过海来!别看他们龚家如今炙手可热,却无非是过眼云烟罢了,左右丞相老来昏聩,也跟龚倩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样,一个劲地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怎么讲?”金靖夕语气一顿,冷冷地讥诮道:“现在全金曌,几乎人人都恨不得与他龚家攀亲结带,上奏皇帝的折子大都压在了左丞相手里,由龚培那个老狐狸过目,动不动朱笔一批,就有人要人头落地,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右丞相龚朗则扼住朝廷财政的脖子,四处横征暴敛,国库却年年空虚,各地所纳赋税,几乎全部落到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里;前阵子他龚家嫁一个女儿,场面搞得比皇帝嫁女还要大,光是抬嫁妆的就从城东一直排到城西……据周先生所言,这些难道都昭示了他龚家末日的来临么?”
“呵,呵……盛极而衰,此乃常理。”周士煌忽然冷笑起来,品着茶,眉间锋芒隐隐,“公子忘了么?七年前……”他忽然幽幽地吐出了四个字,“惠帝之死。”他深知,仅仅是这四个字,便足以将他的敌手置于死地。“不管他龚家今日如何,待来日那个弑君篡位的罪名一定,龚培也好,龚朗也好,包括当今太后龚倩……”他抬手做了个“一刀杀伐”的手势,眼神血腥。
“惠帝死得冤枉。”周士煌面对金靖夕莫名审视的目光,忽然垂下眼,解释。
“很好。”从这一刻起,金靖夕开始正视他的幕僚,眼中有抹赞赏之意。
“至于宁歌尘,至今我只发现了他一个弱点……”周士煌正欲侃侃而谈,忽然听到金靖夕前所未有的暴跳如雷的声音:“烟水寒你是不是找死啊?!你竟敢当着本王的面睡觉?!还睡在本该属于我的地盘上!你给我起来!不然我卸了你!!……”周士煌当即石化在地。
原来,烟水寒用了药后,歪在一边听那两人互打哑谜,只觉得昏昏欲睡,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悄悄溜到了金靖夕的榻上。金靖夕当时正跟人说得起劲,一时也没有注意那么多,等他扭头发现烟水寒正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有了先前一幕。
“宁歌尘也有弱点么?”金靖夕成功将烟水寒从榻上踢下去之后,恢复了一贯的常态,慢悠悠地道,“我还以为,祭司大人是不可战胜的呢。”
一边抱臂坐在椅子上的烟水寒,很有意见地大声插话道:“是个人就有弱点好不好?!你就没有弱点吗?依我看弱点最多的就是你!反正我所知道的你的弱点就有一堆,而且其中还有个最可怕的致命弱点!……”
“霍布田!”金靖夕猛地喝道,“把这家伙给我捆起来,让他闭上嘴!”
霍布田不问青红皂白,冲进来就把重伤在身的烟水寒给制住了,然后很麻利地五花大绑在椅子上,顺便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
金靖夕起身,在烟水寒莫名惊惧的目光中,提笔饱蘸浓墨,在对方额头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然后觑着对方苍白的脸,奸笑了好一阵,才优雅走开。
那四个字是:字在人在。
“让周先生见笑了。”金靖夕回转身来,落座之后,谦谦有礼地对周士煌说,“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每当那家伙想抖老底时,我便用这法子对付他,屡试不爽。”
周士煌手中端着茶杯,用白玉盖轻撇着茶沫儿,对刚才那一幕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宁歌尘的弱点,乃是……”
斜眼觑到金靖夕的神色已经颇为不耐,周士煌忽又哈哈一笑,搁下茶盏,朝着金靖夕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早知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根本不想藉着握有对方的把柄制胜,觉得这样一来,实乃胜之不武——既然如此,此事便容我押后再谈。那么,现在就由我来说说,那个保管公子感兴趣的话题吧……”
在周士煌说到“光明磊落”这四个字时,惊觉旁边的烟水寒抛过来一对白眼,眼神没好气:光明磊落……周士煌,你别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他全身上下哪里写着‘磊落’二字啊!你看看他对付我的这样子,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我告诉你,他是觉得光有弱点根本就对付不了宁歌尘,所以才不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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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藩?”听了周士煌的一番慷慨陈词,金靖夕薄唇一抿,似笑非笑道,“依周先生之言,首当其冲的岂不就是本王么?本王举着牌子招摇过市地说要削了自己,莫说别人,就连我自己,恐怕都会觉得金靖夕已经疯了吧?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士煌振振有词道:“金曌的老祖宗们,当年之所以设立七位藩王,源于金曌国本身太过弱小,为了捍卫疆土抵御四方外敌,不得不分封同姓王,镇守四方,联合抗敌。而今以金曌之强盛,在整块西界大陆上堪称之最,又何惧之有?自古藩镇割据,乃是引发倾国乱离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藩之为国,拥有独立的军事**跟财政分割权,其后果不利于中央集权,而且历朝历代皆有藩王造反,贻害无穷……”
“我不禁要怀疑,”金靖夕冷然笑道,“周士煌你到底是谁的人?”顿了顿,看到周士煌倏然惨白的脸色,金靖夕忽然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朝着周士煌施了一记重礼,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先生方才所言,实乃国之根本,靖夕叹服不已。削藩乃是历史的趋势,其势在必为。届时,靖夕自甘下马,受此古往今来的第一刀。如果要我为了自身蝇营狗苟之利,而置天下大幸于不顾,老实说我是真的做不到——不瞒先生,如今金曌内外交困,靖夕碍于藩王的身份,凌云壮志无处施展,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他金靖夕就连自己的狼子野心,都敢明目张胆地相告于他,无疑已经表示了自己掏心掏肺地信赖。周士煌不是不感动,而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周士煌大为惶恐,连忙躬身还礼,含泪恨声道,“周士煌一介草莽,万不敢当公子如此大礼!实不相瞒,我既敢当着公子的面提削藩之事,自是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此计一出,或许能对公子实现抱负相助一二,周士煌为此,愿以性命相搏!”
“削藩,削得是藩——”面对金靖夕幽深莫测的目光,周士煌一字一顿地道出了那句最大的黑幕,字里行间带着模糊笃定的血光,“非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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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公子!”霍布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陡然打破了室内的沉静,“蓝一楼内打起来了!楼中五大长老都放出话来,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还见不到烟公子现身的话,就要把蓝小姐居住的沉香阁放火烧掉!”
烟水寒当即想要破口大骂,惊觉自己被封口了,一时气得七窍生烟。
“我就说过,早该摆平那几个老不死的。”金靖夕斜眼觑着一旁如坐针毡的烟水寒,淡如清风地应道,“他们的楼主身体染恙,不便过分操劳,本王就把他留下来休养生息了。霍布田,你替烟公子跑一趟,把蓝小姐接到我府上,命人好生招待——接下来的话,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甭说是烧一个小小的沉香阁,即便是把整幢蓝一楼化为焦土,本王都随他们高兴。”
茶寮的斜对面不远,便是蓝一楼的据点。一幢恢宏大气的五层楼拔地而起,四面白墙高达一丈,一年四季朱门紧闭,从外界看来,便徒增了几分神秘与厚重感。路过的行人间或听到墙内佳人笑,常有引颈观望的,依稀可见紫竹深处,青瓦飞檐若隐若现,却不见半个人影。日久天长,蓝一楼便又有鬼楼之说。
蓝一楼的正堂之内,老楼主逝世前留下的一干得力干将,皆是忠心耿耿之人,唯蓝家马首是瞻,此时却五花大绑在柱子上,似乎被逼着问什么话,一个个被抽得皮开肉绽的,不少人已经晕厥过去了。
那顽固不化的五大长老,像五尊铜佛坐于座上,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自老来卸任后,他们仅仅负责楼内的日常事务跟礼仪交流。虽然已经被剥夺了实权,碍于亲信部下不少,却还是不可小觑,常常倚老卖老,非要隔三岔五造出些许事端来。
“蓝小姐还是不肯松口,宁死都不肯承认灭魂剑在自己手中,还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一个红衣女子从后堂走过来,眉目间忧色很重,俯首向堂上长老复命,“我还真怕她有个万一,不好跟烟楼主交代,这都拿她没辙了!”
“老楼主逝世之际,只有蓝缈那个死丫头在身边,她又是他女儿,那个死鬼不告诉她告诉谁?!”大长老拍着龙头拐杖,目光阴鸷,恨得咬牙切齿道,“要是老楼主真的私吞了那个秘密,自个儿把它带到了黄泉路上,如今咱们也要让他死不瞑目!——今天蓝缈要是还不肯将藏灭魂剑的地点说出来,哼哼……甭管她是谁,照样让她好看!”
就在这时,有人将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的蓝家大小姐给连拖带拽“请”了出来。这位蓝缈小姐虽然生在武林世家,却是一身娇骨,平日知书达礼,俨然大家闺秀,未曾识半点功夫。遇到这种场合,人家还怎么给她身体上的伤害,她就已经吓得晕过去好几回了。
“蓝缈——”被绑在柱子上的那群人之中,有个少年见了她当即好像看到生命的曙光,深情款款地唤了声。
蓝缈却浑然不觉,抬头之际目光涣散,向周围逡巡了一圈,看到诸多面目可憎之人,一个个绷着脸跟要吃了她似的,当即吓得一哆嗦,泪水就流了下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女孩掩面哭哭啼啼着,神情很是崩溃,“爹爹他……死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啊!求求你们……放、放过我吧!”
“蓝缈!”大长老当即愤发冲冠,以杖击地,花白的髭须皆抖,目光阴狠无常道,“别仗着有烟水寒为你撑腰,便料定了我们不敢动你!我们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他了,可是隔了这么久,他的人还没来,你以为自己还能抱着什么侥幸吗?!烟水寒是不会再管你个累赘货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蓝缈被他这番恶毒之语猛然刺痛心扉,一时怔怔立在原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蓝缈——”这时,那个幽灵般气息奄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蓝缈大喜过望,抬头之际,惊觉不是自己苦苦期盼中的那个人,而是蓝家的一个少年护卫,顿时更加黯然失色地垂下头去。
“要杀要剐……”想到横竖是一死,女孩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带了丝前所未有的刁冷,“随你们的便好了——灭魂剑在哪儿……就、就算知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屋内之人对于蓝缈这样惊人的转变,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面面相觑良久。
“既然这样,”大长老的脸部肌肉抽搐着,凶狠地咬牙道,“看来这些年是太宠你了,完全不知天高地厚!来人——上刑!”
“啊——”十指被紧紧夹在篦钳之内,蓝缈痛叫一声,脸色惨白如纸。可是钻心般的剧痛却又让她晕厥不了,简直生不如死。
“蓝缈!”蓝家那个少年护卫见状,又惊又急,冲着座上长老狂喊道,“五个老鬼,有本事你们冲爷们来啊!不要伤害我家小姐!……”末了又扭头对蓝缈道,“傻啊你!要是知道那把破剑下落的话,就赶紧说出来呀,那样就能免受皮肉之苦了!”
“我……”蓝缈倔强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宁、死、不、说。”话音刚落,那生性暴虐的大长老已经忍无可忍,举着龙头拐杖便怒狮般扑了过来,一杖当头劈下,动作狠辣之极。
蓝缈闭上了眼睛乖乖等死,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楚。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惊觉整个大堂内的气氛都悄然发生了改变。在她的身侧,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素未谋面的青衣公子,就是那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为她接住了大长老凌空一杖。
“你们几个,从今往后,可以从这个世上除名了。”青衣公子淡淡说着令满堂色变震恐之语,缓缓松开了大长老的拐杖。奇怪的是,龙头拐杖一脱开他的手,就好像树木离开了扎根的土地一样突然腐朽了,死灰色沿着拐杖迅速蔓延,游蛇般爬上了大长老的手臂,再疯狂地缠上了那个老家伙的脖颈跟脸。
大长老惊骇至极,连连后退,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他……怎么可能……”他形容恐怖,一时脸色竟与那根拐杖的颜色无异了。
与此同时,数道暗影闪电般掠进堂内,手起刀落,头颅冲天而起,五道艳丽的鲜血喷至周围雪白的墙上,宛如绘彩。
蓝缈已是心力交瘁,哪还受得住这般血腥的场面,当即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金靖夕及时揽住了她,打横抱了起来,看到那女孩血肉模糊的十指,想到等下不好跟烟水寒交代,顿觉头大如斗。
——本来他是不必亲自来的,不过,他自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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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一楼老楼主的故居,名唤潇然阁。阁中事物还保留着楼主在世之际的原样,除了除尘之外,楼中向来无人妄动。阒静一片中,午后的斜阳从菱花窗格中铺进来,辉映在金靖夕身上,泛着一种温暖闲适的优雅。青衣公子正在一排书柜前随意翻检着,不知为何忽然神色一凛,冷冷道:“跟了我大半天了,你若再不现身的话,休要怪我动手。”
然后,一个身上鞭痕累累的少年,一瘸一拐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正是蓝家的那个少年护卫。他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神在金靖夕身上扫过,随即又飘忽开去,唇线紧抿,带着一股倔强的冷意。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们大家。”少年说着,伸手从柜中拖出一本书来,扔给金靖夕,丝毫不觉自己的举动是在大胆冒犯明熙王阁下。“这是老楼主生前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我想你会有用的。”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
这突如其来的谢意,倒在金靖夕的预料之外。凭着一种直觉,他觉得那孩子对他是带着些许敌意的,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金靖夕无暇多想,低头看到书卷扉页上是一片空白,连名字也没有,翻开之后,右下角注着一行小字:“照我思索。”再往里翻,赫然又是一片空白,隔页,竟是一大段陈述炼金之术的古老文字,后面一律如是。
看得金靖夕不觉心意惫懒,正欲丢开,惊觉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凌凌的响声。自淡金织纹的青色袍袖之间,一柄象牙白的绸扇倏然如月跃出,金靖夕一握一展,动作流畅堪称完美。只见一道冷月划落,一根窗棂宛如被利刃整齐削断。
从破开的那个刺目的洞眼里,一只雪色的纸鹤乘着午后斜阳飘曳而进,金靖夕陡然抬手截住。甫一摊开,目之所及,是他所再熟悉不过的清秀字体。只是不知道纸上所载是什么样的内容,竟然使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明熙王,脸色在不知不觉间忽然苍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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