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问计（下）

柳回雪的诱敌深入之计,左柳两人听得半信半疑。无弹出广告小说 “分兵而战，本来就是大忌,更何况以白川现下的国力，根本无法兼顾。”白川的两派对此并无分歧,只是相国倾向于稳住望江,而东宫希望避战湖阳罢了。

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左烟玉还是犹豫着开了口：“那我也不瞒你。望江已遣来了使臣，这时就在宫里候着呢。给我们定下的期限是二月十叫做“云不归”。柳回雪笑叹：“名如其志。”当真是抱了一去不复返的决心。

左小姐跟着他轻叹：“我也是听那人从他的姓氏说起，才知道望江和湖阳竟是同出一脉。”

这事柳回雪当然知道。依流传自上古的传说，湖阳之民的祖先于逃亡途中遇高山拦阻、无计可施之际，凤凰现身，背负族人翻越了崇山峻岭，最后定居于折云山以西、碧落湖以北的湖阳一地。从此湖阳便敬凤凰为神明，王族更自诩为凤凰的后裔。后来，国内发生了数次内乱，王廷的一支旁系率部族继续西迁而建国，是为望江。虽同样崇拜凤凰，但服色由尚红转而尚黑，国氏亦从云姓改为林姓。有些守旧的国民不愿改姓，如云不归的祖上，就保留了与湖阳相同的姓氏。

总之，两国确是出自同源。再勉强些，甚至可以算是同宗。

所以在左烟玉看来，湖阳远白川而近望江，再正常不过。若真按照柳回雪所说的策略，仓促迎战望江，只怕湖阳并不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襄助白川。

她更笃定，东宫亦做如是想法。否则，太子殿下此时也不至于带兵往落凤关去。

柳回雪却是一声叹息：“同宗若起了争执，闹将起来，远比异族相争更加惨烈。”异族相争，尚可以光明正大地两军对敌，而同族之间，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单从望江此次使出的毒辣手段就可窥知一二。虽然是毗邻而居的同胞，个中龃龉，却不足为外人道。尤其湖阳，原本是望江的宗主，数百年过去，国力却落后许多。此时看待望江，多半是艳羡有之，怀恨有之，畏惧有之。

左烟玉虽理解不了柳回雪提及的那种微妙心态，但想一想白川国内两党相争的境况，多少也认同了他的说法。

顿了顿：“我倒想听听，你若不想死，打算怎么应对？”

一刀宰了那使臣，然后坐在白川京里等候望江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到？还是坐等湖阳来救他？“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想着借战事来讨要什么。”就算是拍着胸脯保证他有退敌之策，相国也绝不可能把余下的十数万军队交由他指挥。“一兵一卒都不要想。”

柳回雪对此并不意外。微微一笑：“我还真打算讨个官职。”

二月十五原本就是新取官员放榜的日子，拟好的名单里唯独缺了柳回雪。

左小姐见他终于说到了实际处，神情也带出了一丝紧张。沉声问：“你想要什么官职？”

凡是握有实权的，一概不能给。太子日前提过的那几个位置也不成。即使听见柳回雪说“任期只需有十五那一日，就足够了”，还是安不下心。柳回雪沉默了片刻，好整以暇地继续：“望江不是指名了要拿我么？不如直接把我扔上那个位子，也省下你们另寻他人与望江交涉的功夫。何况，放眼白川，那样的职位本来也只有我最合适。”

左烟玉耐着性子听了他一大篇话，却还是没明白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官职。一跺脚正待发火，柳承启却已经听出了端倪：“鸿胪寺丞？”

柳回雪闻言一叹：“知我者承启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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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回雪所言不虚。对于白川以外的大陆诸国的了解，确实没人胜得过他。只是白川素来无意与他国交通，以至于整个鸿胪寺都形同虚设。回应湖阳宣战的文书，署的是东宫之名。望江这一次挑衅，出面周旋的则是相国府无实职在身的小姐。鸿胪寺丞这个官位，名义上品级虽高，但在白川，既无职责更无实权。

如果仅仅是这一个要求，那不算过分。

而且望江那使节气焰嚣张，惹人厌烦，左小姐也不愿再去招他。柳回雪愿意自己送上门去，倒是不错。

只是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还有什么药。

柳回雪继续解释：“如今的时局，白川必不得独善其身。”国君御下甚严，他已领教过了。夜访云歌时被人跟了一路，自己竟全然不觉，直到回了东宫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落到了陛下眼里。惊异之下，更觉奇怪，白川国内的耳目灵敏至此，怎么还会对望江与湖阳发生的连番大事一无所知？危机已迫在眉睫，举国上下竟还浑浑噩噩。

看来上至国君，下至黎民，对白川之外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这几日里，他亦吩咐过霞舞，要她向毗邻的各国安插探子，也要听香楼里谈论的话题不只有白川，更有天下。只是这些事都不是一日之功，一时之间办不周全。到这时，索性向柳承启与左烟玉交了底。“白川应有一处机关，既是与他国交通的喉舌，又是白川闻知天下的耳目。——我希望这件事着落在鸿胪寺，更希望这样的鸿胪寺，自我而始建。”

柳回雪早就有此打算，只是想不到还没向太子剖白，倒先告诉了眼前是敌非友的这两位。

这或许是相国与东宫唯一能合力而为的事。

然而，如今在囚牢里说这些，倒显得违和。柳回雪亦是自嘲地笑笑：“当然现下我却想不了那么远。过得一日算一日，就是了。”而左小姐更是吝啬许诺：“我就暂且答应你。至于细处，一切等柳公子把望江应付过去再说。”要是应付不过去，那自然都是空谈。“而且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还要等陛下醒转，再做定断。”临去时还多加了句：“这两天还是要委屈公子，在囚室里小心着些，到十五之前，可别着凉了。”

听这意思是要把他关到二月十五，也就是那使臣所言的最后期限。到时再套个官衔扔给云不归。仍是由得望江处置。

既不肯放他，更不肯应允什么。

而且，因为十五才是任命的正日子，这几日里不愿给他行个方便，也称不上是刁难。——竟没什么可以指责她的。

柳回雪揽紧了裹在身上的棉被：“劳烦小姐挂心。”

倒是柳承启的脚步稍顿了顿。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柳公子，今日你所说的……我都已经记下了。闻君一席话，茅塞顿开。”柳回雪神色轻松地回：“承启兄，改日你若得了空闲，不妨前去拜会听香楼的那位茶博士。——你我二人当日相谈甚欢，他应当还记得你。”柳承启一怔：“听香楼那地方，我还去得？”他既娶了相国的小姐，太子这边的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尤其听香楼还是东宫汇集处理消息的要地。但柳回雪答道：“共御外敌之际，我还有什么可藏私的。况且你只听不说，又碍不着他们。”他设想重立鸿胪寺时，原本就把东宫掌控之下的听香楼也算了进去。

柳承启沉吟许久：“我……要是这时候再说抱歉，是不是显得很假？”

柳回雪颔首：“你我之间，原也不必再说什么。”

拖着镣铐，回到那冰冷窄小的石床上躺倒了，闭目不再言语。

牢门重又紧闭，“咔哒”一声落了锁。

倒是比刚进来时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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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启自听香楼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白江之上已现浮尸。

虽然扒去了甲胄衣物，面目也因为在含毒的江水里浸了太久而无法分辨，仍可以看出俱是年轻力壮的男子。

这么说，望江屠戮湖阳士兵一事，果然是真的。

而湖阳竟然对此事不闻不问，仍是一派平静。

又听说率军征讨白川的主将是位耿直而勇猛的老将军，在湖阳战功赫赫，素有威声。——既然是纯粹的武人，那即便柳回雪亲身去说，也没可能说动他反过来帮助白川。柳承启对于东宫此次出征，更是不抱希望。

折云阁对上落凤关，十万赤甲对上十万缟素，久经战阵的老将对上年轻气盛的太子殿下。

东边必定是场持久的苦战。

而西北边的望江——

前来向柳承启禀告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霞舞。“柳大人，望江的水师已于白江北岸列阵。艨艟斗舰千余艘，兵士约三十万众。”柳承启闻言大惊：“这不是还没到望江提出的期限？”霞舞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已悄悄搜过了云不归。他身上带有一份正式向白川宣战的文书，盖着望江国主的玺印。除了这个，再没别的。”

相国他们，的确看错了望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似乎不得不来点注释？

其一，鸿胪寺就是外交部。

其二，湖阳和望江那一段，看起来有点废。但是湖阳对望江的这种心态，在后续的行动里非常关键，所以我还是写出来。政治其实挺奇妙.xzsj8.的。遗憾就在于作者再怎么努力编，也编不过真实的历史。

以上。

另外有个好（？）消息。作者正在努力存稿。

春节期间虽然要断网十来天，但应该不会断更。

日更三千至完结，为了全勤，更是为了有爱的读者们。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