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林转过街口,来到长沙城一家规模居中的酒楼,这家酒楼由北方厨师掌灶,菜系以鲁菜为主,用料注重制汤,用秘制的清汤、奶汤配菜熬制,在湘省首府算是独具特色。齐鲁菜的口味以清香、鲜嫩、味纯著称,虽然与湖南本土的口味大有差异,但是这家酒楼的生意却十分红火。原因是由于在长沙做官的许多北方人常到此光顾,所以这家酒楼也起了个适合北方人思乡情结的名字——“望乡楼”。
潭林走到酒楼柜台前,店掌柜迎着笑脸招呼:“公子有什么吩咐?”
潭林道:“准备个食盒,点几道菜去会故人。”
店掌柜道:“好的,您先点菜,我催着后厨给您赶赶。”
潭林想着菜谱,说道:“糖醋鲤鱼、德州扒鸡、奶汤蒲菜、海米珍珠笋,再加上清蒸蜜三刀和罗汗饼,配两碗白饭和一壶老酒。”
“好哩!”店掌柜把潭林请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给他沏上茶,说道,“您先稍候。”转身到后厨报菜。
“糖醋鲤鱼”和“德州扒鸡”是望乡楼的招牌菜,所以后厨都是半成品,不需耗费很多时间。潭林在店中等了一会,店掌柜便拿了食盒出来,对潭林道:“这位公子,这是您要的菜,已经全部备齐。”
“好。”潭林付了账,提着食盒出门。
在酒楼门门街道的对面,罗荣的探子和陆世远的探子分散在左右两侧,紧随着潭林向西走去。
潭林提着食盒径自来到湖南按察使司大牢,在提牢厅办理完手续之后,便随狱卒来到牢房。虽然这时正值酷暑,但牢房依旧阴冷寒湿,并且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潭林强忍着鼻腔的不适,随着狱卒路过一排排困着各样囚犯的监房。
按清朝的规定,监狱分内外两监,内监专门囚禁“强盗及斩绞重犯”,内监囚禁“军流以下”犯人,也就是说,判定斩首和绞刑等死刑的犯人在内监,判定充军和流放等以下罪名的犯人在外监,潭林所要探访的人正是在内监,此人正是潭林的老师——因湖北武昌失守而获罪的前任湖北巡抚青麟。
清咸丰四年六月初二(公元1854年6月26日),太平军韦志俊部在围困武昌四个月之后,收到东王杨秀清的强攻命令,于是率西征军以鹦鹉洲为突破口,攻陷武昌。湖北布政使和按察使均被斩杀,前任湖北巡抚崇纶于城陷之前便携家眷随从逃出,青麟孤立无援,于是和副都统魁玉、总兵杨昌泗带着一千兵马南遁长沙。
到了长沙后,青麟联名湖南巡抚骆秉章将武昌失守的奏报飞递到京,朝廷立时大哗,咸丰皇帝大怒之下,下旨将青麟以守土无责之罪下狱,并让刑部对青麟之罪进行议处。
圣旨传至长沙,青麟便被摘去顶戴花翎,关到按察使司的大牢里待罪。骆秉章深知武昌失守并非青麟的全责,所以在狱中对青麟也是多加照料。按察使司大牢里,除了内监和外监之外,还另设女监,与内外监完全隔离。在这时,湖南按察使司的女监并无关押的犯人,所以就把青麟安排在女监,并摆设了书案和草席等日常用具,算是为青麟设置了一个清静的环境。
潭林随着狱卒绕过几排监房,然后又通过一个院落,这才来到青麟被关押的地方。
青麟约有五十多岁,是满族图们氏,道光二十一年的进士,算是走科考之路的翰苑前辈。他面容清癯,长须斑白,虽然在狱中头发蓬乱,但衣着整齐,举止有节,时刻显示着他的文人身份。
潭林走到栅栏门,向他的老师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子,递给旁边的狱卒,狱卒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说道:“只有一盏茶的会面时间!”
潭林此来是进京前最后一次会见老师,所以希望会见时间长一点,所以又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递给狱卒,狱卒接过,说道:“那就一炷香的时间吧!”说罢,转身欲走。
“请慢!”潭林从怀中摸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递到狱卒面前,“一顿饭的时间!”
狱卒稍稍一怔,一把抓过银锭,转身而去。
青麟见一向自傲的潭林竟然也学会了行贿和讨价还价,坐在那里无奈地笑道:“老夫万万想不到,你也学会了这个!”
潭林一边打开食盒摆放酒菜,一边说道:“世道太乱,以前行医只是治人发肤肌理,现在学会这个就可以攻人之心!”
“哈哈!”青麟大笑,“圣人之书都不讲钱财之道,但人生在世真正处处畅通的还是真金白银啊!”
潭林摆好酒菜,为老师斟上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青麟望着食盒上的字,说道:“原来是望乡楼的酒菜,好,看来老夫此生要埋骨湘土、北望故乡了!”
青麟深知疆臣守土无责是斩头的罪名,所以他入狱以来,一直处于悲观状态,虽然他的另一位弟子唐子清在他入狱后,携带各方证据北上京师诉讼,但青麟依旧抱着等死的消极心态。
潭林的计划十分紧迫,所以他没有时间去和老师感时伤怀,他走到牢门口向外望了望,见整个女监空无一人,便回身对青麟轻声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可以进京了!”
青麟显然早就知道潭林的计划,但他获知这个计划要真正执行的时候,仍旧是心中一惊:“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冒险了吗?”
“所有的步骤,”潭林的目光中充满着坚毅,“我都已经想好了。”
“唉,”青麟饮下一杯酒,长叹一声,“你要知道,从紫禁城里救出一个人,要比从监狱里求出一个人难上千倍万倍啊!守卫牢门的不过是些散勇狱吏,而守卫宫门的却都是精兵强将啊!逃宫,谈何容易!”
潭林微微一笑,笑容里仍旧充满着自信:“放心吧,只需一个月,我就能完成这个计划,到时我们就能够重逢!”
青麟见潭林如此坚持,虽然心中无奈,但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另找个话题:“唐子清在京里来信了吗?”
潭林把袖中的两本书拿出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挖了许多空格的白纸,将白纸扣在书页上,便显示出一篇由各行分散的文这组合起来的书信。
青麟接过信,仔细地查看。
潭林向他简述着信的内容:“子清兄说,已经把诉讼的文书送交到都察院,下一步,需要游说大理寺的官员,他说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所以让您不必担心!”
青麟干笑两声,说道:“他不过是在安慰我罢了!”
青麟看完了信,又还给潭林,潭林说道:“老师这一段时间尽可在此静养,不必思虑过多,我到了京城,会和子清兄联系,到时互相帮忙,定会让事情有所转机!”
听了潭林的话,青麟的心中恢复了一丝信心,他问道:“骆秉章已经同意推荐你了?”
潭林点头道:“骆中丞那里没有问题,只是他的幕友左宗棠还心存怀疑。另一方面,太平军那里也派人盯上了我,稍有些麻烦!”
青麟怔道:“太平军?是为了鹦鹉洲藏的那些……”说到这里,青麟谨慎地不敢再说下去。
潭林又给老师斟上酒,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甩掉太平军的那几个尾巴!”
这时,突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青麟和潭林忙回头去望,见左宗棠迈着方步缓缓走了进来。
※※※※※※
在潭林的寓所外,哥老会的开锁高开,陆世远左右望了望,见并无可疑之人,便闪身进去。
“血耙豆腐”摊子前的两人紧紧地盯着四周,那位开锁高手紧随陆世远入内,准备撬开房门的锁。
陆世远把大门关闭,然后环顾四周,见院子里有一棵的枯树,枯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其余并无他物,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开锁高开了房门的锁,陆世远推门进去,在厅堂内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再到内室里,将衣柜、箱子全都检查了一番,见除了衣服就是书籍,也没有天王所要的东西。
陆世远又快速检查了一遍墙壁和墙上的字画,也没有发现内隔暗道。最后,陆世远把目光锁定在厢床下面,厢床下面有个柜门,柜门上落着一把锁,这把锁似乎够能说明这里有着什么秘密。
“快,”陆世远指使那个开锁高开!”
开锁高手忙上前开锁,柜门的锁并没有太多玄机,一撬便开,开锁高开柜门,突然一投黄烟冒了出来,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陆世远久在江湖,知道这是个机关,忙伸手捂住鼻子,上前观看究竟。
原来,那厢床的柜门里系着一根绳子,柜门一开,绳子便扯动里面装着烟药的袋子,黄烟便顺势弹出。那位开锁高手此时已是满脸黄粉,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陆世远心中一惊:“妈的,原来是‘迷香’!这小子还真有一手!”当下忙捂着鼻子跃出屋内,准备待迷香散去,再救屋里那个同伙。
这时,在屋外的街道上,一队巡逻的清兵又缓缓走来,为首的还是那晚捉拿徐九江的那位把总。
“血耙豆腐”摊子的商贩忙走到潭林寓所门口,对里面的陆世远轻声提醒:“清兵来了!”
陆世远听罢一惊,顾不得去救屋里的开锁高手,忙闪身走出寓所,顺手关上大门,扬长而去。
“血耙豆腐”摊子的两个商贩见官兵越来越近,而进入潭林的寓所的两个人里只走出来一个人,所以心中大急,但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官兵走了过来。
巡逻的清兵终于走到了潭林的寓所前,不巧的是,寓所的大门由于年深日久,门枢太滑,关着的大门由于没有锁住,便自动地徐徐开启。
那位把总见寓所大门自动开启,不禁有些狐疑,伸头向里面一望,见屋内黄烟弥漫,心中更是惊奇,当即握紧配刀,率众进屋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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