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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第一章 缘分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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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岳国皇城南部,时节正值酷暑,街上除了时而快速走过的三两行人,便只剩农夫们由强渐弱的吆喝了,唯有一处阁楼前人流不绝十分显眼。

阁楼通体艳红,立于湖面上,坐落灰褐相间的平民土地显得鹤立鸡群,像一位坐在江畔的红衣女子,不知柔弱还是妩媚的招手,撩拨着过往行人的心思。

此时的楼中,一间幽静明亮的房间内,一张精美木制靠椅四平八稳的躺在中间,远远便能嗅到那上好檀木的沉香味,靠椅边上摆着张矮脚小桌,上呈着茶几和糕点,据说里面有雪玉阁的独家秘方,具有滋阴补阳的功效,能使萎靡者重振精神,让纵欲者再无顾忌。

靠椅后站了个仆从模样约豆蔻年华的女孩,楼中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台面上的清倌伶人,一种是台面下的劳苦女工,姿色平平的她明显是后者,负责烧水做饭,必要时给客人捏脚推背,此时她正拿着蒲扇轻摇,拂去屋外的炎热。用丝绸遮挡双目的少年小心放下茶杯,然后将双手缩回怀中,继续窝在椅中似打着盹儿,他脚边斜坐着两个妙龄女子,没有宽衣解带悉心服侍,而是神情倦怠给他捏着小腿,对比楼下翻云覆雨的客人们,少年显得有点不解风情。

门外,丰腴老板娘松了口气,一双剪断秋水的丹凤眸子顾盼生辉。

要是细数思岳城的风月场所,相比城南小楼,富饶城东的几栋花楼更加富丽堂皇,例如风波楼和凝脂台,皆由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贵人所扶持,雪玉阁能脱颖而出,一半是因独处城南,另一半则因老板娘的风韵犹存,她无疑是所有皇城浪子的心口朱砂。作为最遭人惦记的红尘女子,此刻她脸上显露出疲倦,“总算安抚好这个小霸王,早听说他色胆包天,进了楼子倒老实乖巧得很,奇了怪!”

忍着疑虑,雪玉并未推门去问,想了想少年当初的恶行,不过因人居高临下戏弄了他两句,他便冲上二楼将人摔个半死,要是现在多此一举惹得他恼怒,收不住孩子脾气发起疯来,在楼里乱砸一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如此想来,雪玉便不再好奇其中的缘由,微微一伸懒腰,曲线毕露撩人至极,可惜这道风景从未有人看见,楼里新来了个花魁,她正考虑找个引人瞩目的噱头,最好雅俗共赏些,能让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乖乖闭嘴,一边想着一边打着哈欠上了三楼。

房中少年发觉楼道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便摘去丝巾撑开双眼,仿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又马上眯成一条缝,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打量两个柔弱坐姿的美婢,目光极为仔细,像是老学究在端详陶瓷古器。

两女察觉动静后朝他看来,迎着少年的平静视线,两女不约而同露出自认得宜的笑脸,能呆在楼里且送出来见客,容貌定然不俗,笑起来更是养眼。

面对如花笑靥

,少年眼神玩味,勾着嘴角没有说话,就这样,三人无语凝噎了半柱香工夫,这段时间足以让其他挑对客人的姐姐们施展出十八般武艺,兴许还有富裕。两女脸颊僵硬,头次认识到卖笑比卖身辛苦,同时自恨过于自信,竟以为头回接客便能凭借清白身子和漂亮脸蛋钓到金龟婿,两人对视一眼,做了打算,纷纷败下阵来,继续做着本不该由她们来做的粗活。

少年像只斗胜公鸡般扬起头颅,右手摸过茶杯继续品味,感觉味道醇厚了几分。掌扇少女面泛苦色,却不敢有动作,她进来没几天,尚未被姑姑姐姐们使唤折磨习惯,没打磨出投机取巧的伶俐劲儿,不知道怎样周旋出偷懒的空儿,只会任劳任怨。

少年是护国元帅姬长峰的唯一嫡孙,也是思岳城最得意忘形的二世祖,衙门论罪尚且需要确凿的罪名,门风不正自然也该有个缘由,外人不敢骂功高盖主的老将军,教子无方的罪咎便由少年的书呆子父亲来顶缸。一代不如一代,思岳人一代又一代都是如此点评姬家子嗣,每当听到这话,姬凌生却出奇地不予理会,只是笑咧咧的拍着桌子对自家长辈说,老爷子你带兵的本事不差,生儿子可不行,你儿子生儿子的本事更是不行,以朝堂里的老人来看,这混小子有姬长峰的嚣张气焰,就是没有与之对应的本钱。

姬凌生喝完茶水,再度看向两个美丽姑娘,两女见他二次望来,即便明知希望渺茫仍不可抑制升起一股希冀,纷纷深情回视,姬凌生洞悉到她们自作多情的尴尬相,心中冷笑。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少年的傲慢与生俱来,俯瞰两女后便不再理会,又合上双眼继续闭目养神。两女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像是儿时风筝线从手中挣脱的微小遗憾,奋力也抓它不住,两人心有戚戚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免得节外生枝。

竹篮打水常有,两女对此很认命,因为她们签字画押的时候,便预料到了种种下场,坠入青楼的女子不仅丢了贞操,同样跌了身份,哪怕是清贵矜持的歌姬艺伎,也不过是卖身契上多几道笔画。趁年轻貌美赚够银子,等人老色衰赎身后回到故里,假装是混得风生水起后衣锦还乡,然后置办一个小铺子安稳度过余生,这便是她们心中最大的抱负了。

姬凌生不会想这些,简单点说就是毫无瓜葛,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像他出生修炼家族却没有修炼天赋一样,没有就得认命,计较也计较不来的。

如此一来,四下相顾无言,唯有摇扇的侍女心情不好但心思简单,强忍手腕的酸痛感继续挥动蒲扇,动作轻柔到刮不起风声,微微清风连少年发梢都吹不动,透着几分凉爽,轻轻携着香炉中的缕缕青烟妖妖娆娆地飘向窗外。

好景持续不长,近乎麻木的三个少女被猛然跳起的姬凌生吓了一跳。

只见姬凌生起身后,开始一言不发、皱着眉头

来回走动,脸种种神情闪过,像懊恼又像焦急,见到他这般模样,三个女孩可不敢上前细问,先前发生在门口的事她们可瞧得一清二楚,被叫来侍候这小恶霸已是心怀忐忑,见姬凌生突发抽风更是心中害怕,战战兢兢缩在靠椅旁,不断祈祷他早些回去。

而房里的姬凌生逐渐停下,虽说看似冷静,板着的脸却是大有见谁咬谁的架势,最后叹了口气,“完了完了,老爷子说今日有要事商量,叫我正午之前回去,现在日头都已经偏西了,好像有些不妙……”

“好像每个借口都用过,再说也是抬起石头砸自己脚,难道要硬着头皮上?”想到这里,姬凌生心头烦闷,像是赶赴刑台的犯人。

冷不丁想起老爷子多年不曾动用的家法,少年浑身哆嗦,权衡之下,扭头对雪玉指派的两个清倌人和蒲扇丫头说:“我改日再来,叫雪玉把房间留着”。

姬凌生快速下楼,还没跨过门槛,早有见机行事的下人将神俊黑马诱赶到门前,然后低头哈腰站在一旁,姬凌生随手丢了几块银子然后上马。小厮手里握着轻松到手的赏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唏嘘感叹有钱公子哥的出手阔绰,一边暗赞着自己的麻利聪明,人多眼杂的地方办事不就讲究个机灵劲吗?而身旁黑马早挟着奔雷之势远去。

无巧不成书,骑在马背上一路疾驰的姬凌生,正好路过一家平凡的小面摊时,注意到一个人,准确说是一双黑得发亮眼睛,因为他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貌似在城南敢拿眼珠子瞟姬公子的不超过一只手吧。姬凌生心中不悦,当下急于回府,没有就地发作的意思,只是故作恼怒地瞪了那人一眼,如针尖对麦芒,然后记下那张干净的清秀脸庞,准备秋后算账。

桌子上稍做休息的青年盯着一骑绝尘远去的姬凌生,没来由说了一句:“倒是孩子气了些。”,对于姬凌生眼神中透露的含义并不在意,旁边一桌的胖子瞧得真真切切,贼头鼠脑的打探了下四周,然后在桌下对青年竖起粗壮的大拇指,胖子看起来有些头面,但也只敢悄悄声援,不敢上前搭话,少年不禁笑了笑“倒也算个孩子王。”

又仰头猛灌下一碗浊酒,年轻人酒量不佳,脸色微微熏红,朗声笑道:“店家,再上一坛酒!”,刚刚姬凌生经过时胆战心惊的面摊老板点头而笑,想到离家千里负笈求学的儿子,恐怕和这位客人一般模样,略加思索,把一坛尘封最久的佳酿送与了少年,分文不取。

麻衣少年没有拒绝,收下了老板难得的好心,慢悠悠喝完酒后离开,不知从何来往何去,收碗筷时,面摊老板发现酒碗压着几张小面额银票。

拿着银票,面摊老板看着两人离去的相反方向,竟生出一种两人或许能相交的可笑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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