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到达派出所时,才知道郭丽又回到武警边防哨所,辗转开车过去,负责接待赵毅的武警士兵核实了赵毅的证件和介绍信,如释重负地紧紧握住赵毅的手。
“赵毅同志。你可算来了,这女孩走了又回来,赖在我们哨所不吃不喝一个劲的求我们救人。你看看我们这儿,派出所离得远,这边境线附近有几户村民,连调节民事纠纷的工作都被我们承担下来了,我们就两人实在是捉襟见肘。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老远的自己又跑回来,还不吃不喝的。”年轻的战士露出苦笑,赵毅环视这间简陋不堪的哨所,第一次见到守卫在中国西南边陲的边防武警战士的生活条件竟然这样艰苦。
这是一间砖瓦房,屋子里一张桌子、两条长条凳子。墙壁上一根铁丝悬着,窗帘将屋子一分为二,隔开了办公区和休息区。休息区摆放两张简易折叠床。中间用一个公用的柜子隔开,上面放着一张青年男女的合影,年轻的战士仓促地将相框扣倒。搓着手向赵毅解释:“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领导一年来不了一趟,所以有些乱。让你见笑了。”
令赵毅奇怪的是,在这个边防哨所里,仅剩下了眼前的老兵和新兵。
已经是中午。老兵在休息区里做饭。午饭是打卤面。卤是年轻战士的女朋友来探望时留下的牛肉酱。老兵告诉赵毅,周飞的女朋友来过一次,可能她觉得小周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了,在的时候一整天闷闷不乐。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那以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在人世间蒸发了一样。
老兵将面条端出来,“周飞,赶紧招呼赵毅吃饭。”郭丽还在屋外,周飞硬着头皮向外走去,赵毅拦住,“我去试试吧。”
有人接受这个苦差事,周飞当然乐意,再一次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合适。尴尬地向像赵毅扯出一抹很无奈的笑脸。赵毅宽慰他,“没事,保护她本身就是我的责任。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赵毅拍了拍周飞的肩膀,推开门出去了。
郭丽正一个人坐在哨所小院子里。山风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郭丽心事重重,并没有留意。她动人的双眸望向耸立在远处的高山。穿过那座山。是苏图孤立无援奋战的异国他乡。赵毅不清楚郭丽在想什么,安静的像一池平静的湖水。
“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回去。郭院长很担心你。”
刚刚经历了死里逃生的郭丽听到赵毅的话,眼前浮现出父亲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眼泪刷地夺眶而出,但她并没有哭出声音。连郭丽都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惊讶。在哨所的这一天里,郭丽不止一次设想过见到家人相拥而泣的场面,但是听到父亲很担心自己时,她的内心却表现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坚强。父亲的模样渐渐模糊,眼里却横空出现闯进了一个背影。
炸弹不停读秒,他轻声安抚郭丽,“不要怕,我来了。”
他背对着郭丽说:“而我会为你抵挡所有企图阻碍你回家的敌人。”
他说:“如果战斗。必须换来和平。”
他说:“我已经做好和战争同归于尽的思想准备。”
赵毅并不知道这个叫郭丽的年轻教师此时正在担心苏图。赵毅在部队生活的时间太久了,在异性相处上他不是野狼特种作战大队唯一一个木讷的人。他干脆坐在郭丽身边,和她一起望着远方。
夕阳西下。赵毅嗅到来自郭丽身上散发出来的酸味,仔细打量郭丽。她的头发上还挂着细小的树枝和蜘蛛网,而她本人没有留意到自己此时狼狈的形象。赵毅也不点破,他一向不是招惹闲事的人。
郭丽摆过头,冲着赵毅弱弱的问了一句:“他会回来的,对吗?”
赵毅一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苏图。郭丽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时间,继续追问。“他会回来的,是不是?”
赵毅对苏图的单兵作战能力从未质疑过。在特种作战领域里,他一直以匠人精神不断精益求精,但现实是真正的战争不存在理想条件,敌人一排子弹扫过来,铜皮铁骨也会被打成筛子。更何况此时的苏图只身在外,要面对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和咄咄逼人的攻势。苏图不是铁打的,精力再旺盛,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敌人只需要跟他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苏图早晚会坚持不住倒下。赵毅太了解苏图偏执的脾气了。用安大队长的话形容他,他就是一个即使被打断脊梁也不肯低头弯腰的人。所以无论是苏图体力不支被困或者干脆生命垂危,以他的个性,决不允许自己落到敌人手里忍受屈辱。他一定会在敌人靠近他,或者他的尸体前,给敌人设下最后一个死局——同归于尽。
赵毅不敢继续想下去,面对这个女孩。他突然读懂了她。经过几日的相处,郭丽对苏图的了解已经不亚于朝夕相处的自己。赵毅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将这样的事实告诉她。
那个为了救她而甘愿牺牲自己的男人,也许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一道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赵毅不忍心让她的余生生活在痛苦之中。
该如何回答她?赵毅犹豫不决,他的迟疑引起了郭丽的注意。郭丽拿出苏图的证件,“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你会明白该怎么做。”郭丽那双带有无数细小伤口的手掌,剧烈的颤抖着。
赵毅拿起苏图的证件,震惊地注视着郭丽。
“军人意味着进攻,进攻就不该畏首畏尾,时刻想着趋利避害,全然不敢将自己置于险地,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军人和医生护士是天生绝配,一柄带鞘的宝剑才能保持锋利,在战场上不断厮杀......但是,军人不该将生死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战场之上,军人所要依靠的归根结底还是强悍的战斗力和强大的意志,所以我认为对于军人而言,最合适的伴侣应该和军人一样有着强大的内心,与职业无关。”
苏图将证件交给郭丽的原因,赵毅明白了,也释然了。
苏图的良苦用心,赵毅忽然笑了,“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赵毅站起身,向前迈出几步。他胸闷的厉害,努力呼吸山里清新的空气。夕阳洒下金色滚烫的光。烫伤了赵毅的心肺,使他不能言语,用沉默回应郭丽。
“为什么不去救他?你们不是特种兵吗?”郭丽穷追不舍,赵毅又退回郭丽身边,面色沉稳地告诉郭丽。“我们是有纪律的,我没有权利擅自做主去救他。尽管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能活着回来。但我不能违抗命令,我的任务是将你安全带回k市。苏图让你把他的证件交给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苏图珍视他的军人身份,可他更珍视你。他让我继续他的任务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那个人是你。”
郭丽擦干脸上的眼泪,抽了抽鼻子,粲然一笑。“走吧,吃饭。”
赵毅突然松了口气。
郭丽胃口大开。老兵也说:“还是特种兵有办法,你一来,小姑娘懂事多了。”赵毅欣慰,也放下心来。吃过饭,郭丽自告奋勇去洗碗筷。赵毅则去检查车,准备带郭丽离开。周飞过来自顾自说话:“洗碗的那条河不远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说着向河流的方向走了几步。
赵毅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催促周飞。“你快带我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周飞也跟着紧张起来,向着山坡跑去。山上供水用水很不方便。要走到山坡南面那条清澈的小河。小河里总能发现小鱼,和肥美的田螺。偶尔老兵会带着周飞来捕鱼拿回去打打牙祭。
此时,水波荡漾,岸边的垂柳水里的水草一同摇曳。洗好的碗筷摆放在小河边的石块上,却唯独不见郭丽的踪影。周飞一拍大腿叫了声“坏了,人不见了?”
听到周飞这句明知故问的话,赵毅原本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郭丽洗好碗筷才离开。她走的时候很镇定很从容。沿着河岸仔细查看,发现郭丽的足迹丝毫不见混乱和踯躅。脚印向着一个方向,深深印在岸边湿润的泥土上,清晰而有力。
她的意志坚定,向她费尽千辛万苦逃出的高山进发。赵毅握起拳头狠狠地擂在粗壮的树干上,落叶纷纷。赵毅咬着牙自责起来。“他会死是不是?为什么不去救他?”赵毅没有给她令她安心离开的答案。
当她向三个陌生男人展现出她惊人的食量时,郭丽就已经决定,不在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为了去见那个将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的男人,置身在黑暗中挣扎搏命的男人,她已经积蓄了足够充沛的体力。
赵毅很难想象郭丽会做出这样完全失去理智的决定。他拿出大功率卫星电话,将突发状况一五一十报告给安如山。安如山只是简短地回答一句:“知道了,回来吧!”就挂断了电话,赵毅劳而无功,和周飞告别,忧心忡忡地驱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