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希尔维娅悄悄地合上了。喀嚓一声,非常温柔的一种关门的声音,想必——如果她是一个母亲的话,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的幸福和充实。可惜的是,她不是。希尔维娅不是母亲。不是妻子。不是姐妹。也不再是一个父亲的女儿。她为了理想,已经牺牲了所有女人应有的身份。选择了战士的道路。——没有什么可值得悲哀的。——没有什么可值得悲哀的。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看到你这样子,悲伤的无以复加,我就会……比你,更加,更加的难过。对,没错,比你,更加的,难过。艾瑞克。我坚信我选择的道路,会给其他人带来更多的幸福。我的理想不是空泛的概念,它是可以被触及的,不是宛如空中楼阁的东西。想必只要一直沿着老师所给我的道路走下去——总有一天,我就能看见,这条道路尽头的东西。那是一个理想的乌托邦,每个人各得其所,各得其位,每个人都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每个人都不用再以牺牲其他人为生了,也不需要背负那么多别人的束缚和无端的指责了。这种乌托邦听起来就很美好,不是吗?
是啊,是很美好。可是,你知道吗?长姐——那个乌托邦里,没有你的影子。你自己又如何呢?……你又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归属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真的。虽然我说了,不为自己而战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到头来,我发现,我还是在为别人而奋斗着。真是浓重的,无法抹去的一种悲哀啊。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悲哀吧。明明应该是自己的理想,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装进其他人的东西。
入夜,大海还在无休止地诉说着,对自己孕育出的生命的思念与爱意。白色的浪花轻轻地拍打在陡峭的石崖之上,发出阵阵低声地耳语。——真美啊。生命的源泉,万物生长的根本。既是母亲,也是父亲。既有着女性的温柔与仁慈,却也有着男性的强壮与勇猛。红色的纱幔从高处垂落,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裹挟着那种独特的海腥味,吹拂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格雷闭着眼睛,“贝贝”却不怀好意地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小巧玲珑的舌头逗弄着格雷的嘴唇,看上去,与其说像是深情的女人享受着依恋在恋人身边的感觉,倒不如说,就像是一只吐出信子,想要寻找敌人弱点的毒蛇。
“大人——您……睡着了吗?”这个“贝贝”看似小心翼翼地问着格雷这个看似白痴的问题。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贝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呀呀,我怎么总是那么笨呢?我忘了呢——以您现在的身体,不睡觉可不行——”红艳的嘴唇就这样,慢慢地贴在了格雷的唇瓣之上,像是想要掠夺什么,探求什么东西一样。“潜伏在这个白痴的身体里,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么可以白白地浪费掉——这个笨蛋女人,这个笨蛋女人……迟早有一天,我要脱离这幅没用的躯体。哼,沉浸在情爱中的母猪,却又有着与此豪不匹配的绝世容颜,还不是托我所赐——真是奇耻大辱……”
眼前的景象正在飞快的消失。格雷的侧脸逐渐被另一种世界的光芒吞没。无数只飞鸟掠过水面。黑暗的十六星魔法阵出现在空中。然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就从云端直直地落了下来。她穿着高开叉的黑色旗袍,腿部绑着用细小的绳子串起来的铃铛。金色的长发飘扬在空中,还有那摄人心魄的红色眼睛。如果说希尔维娅的红色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的话,那么,这个女人的朱红便是燃烧着的烈焰。前者只会让人感到恐惧,但是,后者除了让人感到恐惧,更多的,是渴望。是行将就木的飞蛾对光明的渴望,对温暖的渴望。这种朱红是威慑,但更多的,是诱惑的意味。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尤其对那些不懂得火焰的温暖下究竟隐藏了何物的男人们而言。
格罗瑞娅察觉到了响动,微微抬起了头。白色的衣裙在微风的吹拂之下缓缓地晃动着,连同她眼睛上的蒙着的白色的缎带。“第三人?不……不……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毕竟,我认可的人只有两个而已,一是还在人世间轮回受难的本体,另一个是供给我魔力,维系我的存在的路德——为什么?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在这里?”在这个领域内全知全能的格罗瑞娅第一次遇到了知识范围外的突发状况,一向清醒冷静的头脑开始有点受到外界的冲击。“这个人的入侵的手段究竟是……还有,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系在她身上的锁链第一次受到了来自被束缚者的摇撼。“我——不行——没有路德,我是动不了的……这个锁链。太紧了。太……紧了。……不行,还是——跑不掉。”
“啊啊——真是狼狈啊。被束缚在神域之中的知性啊——你是为什么会沦落如此呢?”格罗瑞娅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这个入侵者,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对自己的身份,也有一定的认知。但是,她却对对方没有任何的感觉。对,没有感觉。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的状态在神域中,永远都会是“全知”的。然而现在,意外却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的面前。“你这是怎么了?全知全能的你,也会对我的存在感到迷惑不解,乃至浑身害怕的发抖吗?嗯嗯,可以理解——因为,我来源于你,却又不是你。是踏上了背叛自身道路一途的……魔女。”格罗瑞亚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异样,那股大海特有的海水腥味。但是,其中又混杂了这足以魅惑众生的芬芳与甜蜜的气息。像极了果实快要腐烂时散发出来的,那种已经走到极致的甜美。奈何,爱上的人注定只有凋谢一途。女人捏住了格罗瑞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让那双空茫无物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脸庞,与自己的眼睛对视。
“不,不可能——”格罗瑞娅喘着气,大声地说道,“那不可能。海妖一族已经被艾蕾娜族灭了……你不可能是他们,也不会是他们——只是一个逼真的仿冒品而已。就是这样。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为此向我复仇,那样,毫无意义……毫无意义……”——这个女孩第一次对于“未知”的事情流露出了感情。女人笑了笑,小巧玲珑的舌头无意识地伸了出来,舔了舔自己的上唇,像极了艳丽的花朵,“哦?没有意义?那么,人类又是为了什么而寻求复仇呢?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对于加害自己的人施以刑罚与报复,是没有意义的,那么,这几千年来,人类又是为了什么,才发明了兵器,才发明了法律,才发明了能对他人施以正当报复的国家机器呢?——没有意义,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天真的可笑。”她凑过去,仔细打量着这张脸庞,跟她有着两三分的相似度,但并不完全相同。正是那孩子丢失的——知性的部分。只是,没有本体的支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空虚,没有可以表现出来的感情。只是一个空无一物,没有被统合整理的残次品。
“罢了罢了——真是个无聊的女人。我来这里,是为了跟你谈一笔交易。你该不会真的像那些陷入了恋爱中的女孩一样,永远都那么的傻,那么的天真,猜不到那个家伙把你囚禁于此的目的吧?”格罗瑞娅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知道了被利用的事实,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那个人会为此支付相应的对价的——利用,背叛,合作,共存,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相应的付出,也就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一切皆是对等的。哪怕我马上粉身碎骨于此地,他要支付的对价也依旧不会改变。”女人的手指划过格罗瑞娅的唇瓣,来到她下巴的部分。像是在爱抚一只小猫一样,不住地轻挠着那个精致小巧的下颚。“也对。也对。毕竟你们之间的渊源是不会被轻易切断的——反正你们两个都是……不应当存在的东西。你的不存在,是基于概念上的不存在。因为,在宇宙之中,永远不会有全知全能之人,或者物,全知全能这个概念本来就是一个及其矛盾的概念统合体。而本体的不存在,是基于机缘的不存在。是基于一种完全不可能的状态中诞生的存在。因为,那孩子,根本不具备可以出生的条件啊——还有,本体最不重要的肉体,最空无一物的肉体,则是基于种族的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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