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丹霞翠壁烟萝浮 本无心处生关节
造化不至神无措,有情无缘。
一番风雨,点尽浮萍难化寒。
牺牲玉帛未有信,春色无端。
人影斜阳,清白飞过玉门关。
孤舟绳不系,一任自漂零。两岸靠不住,随流顺风行。曼云瑶华手持一把月琴,一副害羞的模样,像一片小小的,不会引人注意的云朵。她坐在那枚烛灯阴影里,用细白的小手拨弄着琴弦,轻声唱着:
“还是不去碰,最好不再期待,生不起念头,永远不会失望。不是谨慎过头,那是事情并不安全。不想招惹麻烦,更不想回到从前。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海飘萍,离合难定,我们自安天命各东西。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歌声已断,琴音未停,那翊佐罗汉起身接着唱道:
“客中莫讲流年话,今生前事意迟迟。谁知情?倾酒心放远,春秋故事第几篇。欲收清风一肩月,又要收拾旧河山,想来不容易。
不知哪段过堂风,舒展两袖作句裁诗。几遍吹老庭前花,终也是难成绝唱,阡陌香影,新红又上旧枝。”
他的歌声浑厚而饱满,很有磁性。纪独川看这位翊佐罗汉年纪也就是四十上下的光景。虽清秀的很,瘦眉窄骨,却蕴含着尊贵与力量。从一个生命形式到另一个生命形态的过渡之中,偶然性与随意性的概率究竟哪个更大一些?不同时期和年代,真理是否需要重新来表述?
翊佐罗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尾音还拉着长长的:
“世事洞明即学问,人生达练是文章。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而有所顾虑,总是约束自己不去做很多事。去尝试体验一下陌生的事物吧!会让你产生出一个不一样的想。若不然等到百年之后,你会有遗憾的。
戴红拍翠天边雀,拖锦碎沙水底鱼。
往来心语结心口,从此太多挂太虚。
乍暖乍寒晴复雨,雨弄花梢。 青春几许,香粉零散不胜娇。
情物感受皆不管,不依不饶。 不甚明朗,薄烟细水小石桥。
我知道,你有一个梦,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去实现。你会达成心愿的,但卓越的成就会让他迷失本性,我希望你的谦逊和尊重能依旧如初。同时能接受世界的本来面目,让内心充满着自在的光明与安乐。”
人生确实奇妙,小时候总嫌时间过得太慢,可一眨眼功夫,一辈子就要过去了。纪独川做梦也想不到,那些童年的回忆,被一尘不变的旧物旧人所勾起。
他大半天才缓过神来,想把实情告诉给这些人:伟大也好,平常而罢,我一直将这里想象的很美好。人生苦短,若没有你们,我可就一筹莫展。
花甲对花白,花白笑白发。白发看耄耋,耄耋慰花甲。一个翠衣女子步伐轻盈,从自己身边如梦一般飘过,就好像在演奏音乐一般,寻找着沉睡着的灵魂。纪独川稳稳了神,发现这女子是三昧惺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号,是褒还是贬?她的歌像是在道情:道经清涌,乱影处处,郁郁声声。
“前情是无所谓,一切重新来过,不是自己有多坚强,只是习惯了失望。不是如此,该当如何?让彻头彻尾的悲剧,化作初识的歌。不去作记忆,原因很简单,我觉得很累,我相信你也是……”
我喜欢这样的旅行,也喜欢反复再去看看这里的风景。别人怎么看待我,我无所谓。无论怎么样?在我的眼里,尽管这里的陈旧破败,这里的人还都是病人,可我就是喜欢这里。我也搞不清楚其中的奥秘:为什么?靠着他们,看着他们,自己总能这么幸运。
“我已经走在奈何桥上了,我的命运之神呀!你就别再一次弄着那些花样折磨我。你是否该换一种形式来提醒我,世事无常,我是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相佑金刚这位耄耋老人,说起话时胸膛急剧的起伏。这个状况,让纪独川很是担心。他盯着这位老人目不转睛,却看到一个与自己完全同化的影像。这可能就是幻觉?但应该还有它的另一面。
“独川,我知道,你在乎的人都在这里。你是你那个圈子里最聪明的人。
春光无限写华章,会心一笑风雨藏。
青春无须托青鸟,养我其芳一缕香。
半是朦胧半清晰,无明情绪。 墨燕低飞,却有些许不得已。
红白似云柳如烟,偏于一隅。 山恋起伏,先丢了一半自己。
我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好像被时间忘了似的。你根本不了解我们,也许我们在很久之前就死去了。
外面的风好大,让灯火的光芒都变得很清冷和散乱。那些世情纷繁复杂,我也不喜欢,但这是生活。体验到超自然灵异现象,那是真的。我们可以把一条船,或者一节车厢变成世界超自然研究中心。
难到你听不懂其中的要领吗?我是说,习惯了,也不太难。”
“受教,受教。谢谢老先生。其中要领我会去领悟的。”
人格、情感和气质,也并非直接源自遗传,人生经历与基因表达的交互作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们搞乱了我的视觉,但我没有那么矫情。这一切虽然陌生,我相信自己会适应的。因为我清楚,我们有着根深蒂固的沟通顺畅的感情。
这个时候,那个名字俏雨玲珑的女子走上前来。她身材相对圆润,服装色彩鲜艳,似曾有相识之感。难道我们有过曾经?这个多愁善感的老家伙,或者有着一个很特别的经历,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情感。
女子凝神屏气,低眉顺眼地看着自己,似乎生怕会惊扰了什么似的。这个女人怎么这样看着自己,好像带着一肚子对自己的感激涕零。她是谁?墨燕低飞,黄莺欢跃。这让纪独川那个似乎淡忘的感觉又回到了皮囊里。
她弹着琵琶,半遮着面:
“这个爱的空间里,再没有新鲜的玩意儿。是就这样留着呢,还是把旧东西还给你?我是不想这样,可空间太满也是没折,请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把那些忘了。几句温存便潇洒而去,滞留我傻傻期待,如今回头想想,你他妈的真是个天才。”
大家似乎对这支歌优劣,并不在意。他们都在看着自己,那些眼神透着欲望,那就是,想要看透自己。
纪独川那张老脸红不是,白不是,有些汗颜:我很确信自己没有想要重生的欲望,你看到了我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而表面下的我,你也清楚。
他站起身来,“诸位前辈,不好意思。我今晚状态不好,现在有些醉了。大家尽情的欢闹,今晚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我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我还是先告辞了。”
身边的人拉着,开导着他,并斥责着那个不知趣的女人。不用去理会她,女人就是这样,常常不可思议地提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不可理喻地说些混账话来发泄一下。
谡如大公也笑呵呵打着圆场:“独川,一个小女子的曲子,你要做计较,可没有意思了。再说,你若真的走了,这个团聚可要散了。俏雨玲珑暴粗口,要罚酒。从碧罗檀郎开始,我们只作歌唱诗,就不必去说三道四了。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表示赞同。那俏雨玲珑喝罢罚酒,又自罚了三杯,退了下去。
只见那碧罗檀郎目送女子走了,便笑盈盈地吟唱起来:
燕作欢心过长亭, 羽翻浪花戏浮萍。
和风南来梳清柳, 与雨同行点春情。
南飞大雁空巢鸟,你去我留。 使君何愁,无一物里万物有。
朝花夕拾收多少,半忘半丢。 相守若斯,已老倾城未尽酒。
某一天梦想实现了。一觉醒来,你会发现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这时候,你突然会意识到自己又老了。这样时间久了,你会忘记梦想,每天坐下来,靠电视节目来催眠,度过余生。
一个女子走到自己跟前行礼。纪独川忙起身还礼,生怕再出现一个小失误,会导致这些人的不满,而远去,再也回不来。那不相干的女人还要代自己受过。
他看着这位扑雪孤芳,而她也用目光回应着自己。为什么那样看着我?这个眼神发出的光,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哀伤的微笑挂在她的嘴角,怎么显得那么地不自在?纪独川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女子唱着曲子,眼里似乎含着眼泪:
“那是一树花的诗,是香魂一冬的等待,只有把它们写下来,我才能够释怀。这是又一次生命的体验, 撞击着行将麻木的感观, 一窗风月万里江山,唤醒了生机勃勃的语言。 重新再弄一番文, 故事无假无真,感谢不离不弃的神,还有识我知我的人。”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你,想得我都心痛,时常出现无力感。郁闷无语问苍天,哪去还能收获那个别样的情趣?你说自己是一个快乐的女孩,没有理由毁了自己。可我该做些什么忘记一切,继续生活呢?
九华朝奉已经是醉醺醺的了,手端着酒杯,瞪着眼珠子看着纪独川:
“你是对更好的事物有追求的人,不该为我们费心。感情用事的人往往会因一时冲动而进入到错乱。
一抹香魂宿花中, 几缕风情水云空。
风不翻云云不雨, 雨不打花花不红。
苍烟落照云漠漠,不文不白。 万相无相,是非真假莫入怀。
冰轮初转清华透,另一端来。 千般无份,虚梦光影摄阳台。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我们会一直伴随着你,直到你成为了一个自然老化衰亡的人。”
是啊!那些奇特而怪异的思想,会让眼前景象发生变异。年轻人可以去想象或者去寻找那些神祇的神迹,而我们这些老人只能梦中去见那个上帝。
如何让生活更精彩,更有意义呢?这取决于你在十字路口如何做一个选择,这多少会有个运气的问题。
好梦又一年,时空无界限。如今醒过来,重新做一遍。这个绰号愉园菱花的女子,骨架,肤色,眉眼活脱脱的是一个西施再现。西施究竟是个什么形状,纪独川也表达不清楚。她也许只是个概念,而眼前这个女子,却是活生生的,可要表述,还真是有难处。想想,费心费力恐怕得不偿失,还是听听她唱的歌曲吧!
“游蜂浪蝶来相亲,却是有心算无心。阴阳不顺花情义,死不下架作抖音。留着就是一场梦,不如早些送客,趁暇时看一看江河,无聊处唱一唱歌。朝暮身在此,似是而非的家,盈盈一手,无名无姓的花。多情水一旁,青山巍峨雄壮,一肩春光,好一个重新开始的地方。”
玳瑁卫士起身向女子敬了一杯酒,咏唱着:“有一天,我真的走了,再不能在此地陪你,我会化做一只候鸟,回到我那久别的故乡。静静地在那里望着这里,等着你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的本领可大了去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谦逊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睿智。玳瑁卫士一举手,一投足,便流露出智者风范来。有这些优秀的先驱,纪独川很是骄傲。
那玳瑁卫士很深情地注目着自己,那眼睛是淳朴的,充满爱意。
仿佛在告诉他:
你把这个世界创造得很好。我相信,这些人没有声音,你能看得懂,即便花了眼,你也会听得懂。你可不能错过这样的文化遗产。
寒山脚下伤心碧,长亭短亭无情绪。
紫气东来应有意,绛云出岫作别离。
三杯仙酒三枚枣,天书三卷。别来无恙,鸟面人身玄女前。
替天行道还未完,魔心未断。南柯一梦,蓼儿洼处忠义全。
怎么像是偈语?似乎传递着这么一个信息:命运,由我们的欲望,业行和其必然果报偏织而成。
抬头边靖楼,低头忆当初。多年无由见,花容减色无?青罗漱玉,好清凉纯净的名字。纪独川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个青春已不在的老奶奶。怪怪的,不会是她化妆了吧?故意用这个形状示人。刚才怎么没有发现呢?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嗜好,难道是这里某个男人喜欢她这样装扮?
“我坐在高高尖顶之下,读着那本厚厚的书。为了心中一个想,等待着他的出现。时常见他从阳光里走来, 裹挟着熠熠的风尘, 一副清纯真实的模样,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风过山涧沟底白,雨入书巷论语来。娥听琵琶寒宫舞,我乘云朵归墟怀。朝花之草,久而零落。我知道,他不属于这里,或许不属于任何地方,他就是他,他本身就是一个国邦。”
生死自由人,神鬼不叫门。三魂走地府,七魄天国奔。这是一个幸福的国度,那里的人们不需要工作,整日整夜地唱歌跳舞。
青罗漱玉,谁想出来这等矫揉造作的名字?发生什么?让你能在时光穿梭中,来到这里?我们运用感官的方式应该是不尽相同,凭什么确信你是真实的存在,还有一个你自己的邦国?
漪风缙绅似乎猜透了纪独川的心思,看着他微笑着:
“独川,请不要过分在意我们在这里的原因。你只要相信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都关乎于你当前的存在。
一粒红豆一片霞, 蜂媒蝶使绕红花。
大好春光休辜负, 清平乐土好人家。
孑然兀立,来此何干又为谁? 雨剥风蚀志不减,要同谁归?
孤山不孤,夏聚百鸟春栊翠。 冬放寒梅秋如火,与情同灰。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都好几百岁了。所以长命,因为我的个性与人格鲜为人知。若别人告诉我些什么,只要无关乎我的健康,我转眼就会忘,连对方是谁都不记得。”
纪独川听到他如此之说,本想强做镇静,却也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个话外的声音传递过来:你能意识到你人生的角色是什么吗?其实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至少你要把自己当做一个伟大的人。当下故事的主角或许不是你,但过了很多年,你会发现你真的不是装出来的,你就是一个伟人。
纪独川听到院外树枝随风摇动的声音,就像一首专门为这个聚会演奏的交响乐。
新月毓秀!一个安静,害羞,十分认真的女子。一看便知道她不是那种可以和自己这样的老东西聊人生的人。纪独川提醒着自己:你完全不必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尽管我那么爱你,你却不知道。该做的我都做了,还是不见得有成效。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那爱很深沉,只是有些疑虑,也没想到你这么认真。我在等待中开始,期望这一次能行。愿这次碰撞能擦出些火花来,成就我人生的一段光明。”
乍闻不明曲间意,回向却作曲中人。我们相信,是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给了生命栖息之地。让所有有情和无情在这里找到了欢乐。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吧!爱自己,爱他人,珍惜和享受神的给予。这就是生活。
“举目月,侧耳风,风月无主。拉不住你的手儿,掩不住你的口儿。郎非郎也秀非秀。开门风,闭门雨,风雨无由。前头花儿未破,后头风雨难收。去难去的留难留。”
纪独川举杯向新月毓秀致意,开口咏唱道:
白云洞口作情诗,隔山离水为谁痴?
无非心事非无果,罗浮新梦老梅枝。
心飞梦开化外去,一路梵情。色空何处?紫微隐隐云烟顶。
信手携来照穹窿,白雪精灵。世情无明,自有风牵新月行。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身着白素的兰舍素琴,举杯向他示意,并走了过来,带着春风化雨般妙不可言。她身上怎么会有一种苦杏仁的味道?纪独川也说不好,就是感觉这个女子跟自己有些相似的经历一般。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也许不来此间,事情或许会变得更好。望着深邃的穹顶,搜寻着轮转中的记忆,那些若隐若暗的星辰,点缀着这个浩瀚无穷。我明白了,自己是宇宙的孩子,一旦忽略了自己,就将融化进永恒无垠。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很抱歉,再次让你失望,其实你和我并没有相像的地方。”
雪从云烟来,隔天又隔怀。茫茫清华复,皑皑出浅白。谡如大公来到纪独川面前:“浮生荡泊,吾道艰难。自娱自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耳畔犹有祝酒声,谁在午夜慰痴翁。
纵是无心偏着意,云头明月隔墙风。
花开无数,伊人不在开花处;落叶有痕,幻影总留云水间。这一轮酒下来,纪独川已经大醉淋漓。他感觉到有数十个星星在眼前乱晃,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十二个女子头顶饰物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她们在月光下,绕着一棵老槐树一遍一遍兜转着圈子。
相望乎水尽妖娆,他乡梦里意动摇。
睡起残酒滋味短,徐徐香粉满屋飘。
纪独川冷静下来,在仔细地看时,所有的人影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下了窗外的月亮和窗下那盆似开未开的米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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