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茹侯在屋外半个时辰,才见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来。
她急切地凑上前去拦住大夫的去路:“我娘怎么样了?”
大夫姓李,站定后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道:
“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卧床静养。再喝几剂药……”
上官茹如释重负,打断他说:“太好了,我就知道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进屋子里。
被扔下的李大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辛辛苦苦看诊半天,这丫头居然连句谢谢的话也没有。
只是想到这大夫人的真实病症,心中又忍不住可怜起她来。只得叹口气去了前厅。
在周老夫人面前,李大夫毫无隐瞒:“贵府的大夫人得的是一种家族遗传的病,无药可医。一经发现症状,就只能余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周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李大夫是医者,早已习惯了生老病死。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这病症本是诊不出来的,只是几本书上略有记载。还是病人自己提了家族的遗传病史才助我下此诊断。她已不是第一次晕倒,说明之前就已经病发了,现在已经不是初发阶段了……当然,我医术浅薄,若贵府还能寻到其他大夫,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最后一句话看似给了些希望,其实不过是无用的安慰。
周老夫人的心脏再也受不住一点波动,咬着牙使自己清醒,嘴里很快就充斥着血腥味。
“……麻烦李大夫了,红隽,看诊钱,送李大夫出去。”
红隽领着李大夫出去,把一个荷包塞给他,客气道:“谢谢您了。”
李大夫将荷包揣进衣中,心里生出些感慨。虽然说生死有命,但真正在眼前了,谁又能好受呢?
他可是看见那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都白了。
目送红隽回去的身影,李大夫摇了摇头,将那些短暂的伤感抛出脑袋。
屋中,周老夫人呆滞地坐在椅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本来红光满面的脸失了颜色,让一道道皱纹更加明显。
她虽不喜欢那个糊涂的儿媳,却从没想过她会走在自己前面。
老大和于氏举案齐眉,若得了这消息,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还有茹姐儿,现在已是顽劣成性了。以后没有了于氏的细致入微的保护,就会像娇养的花儿被扔到野外去一样。还想骄傲自在地长,却时时刻刻面临着被人碾碎的危险。
红隽看着周老夫人越皱越深的眉,忍不住开口劝道:“老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能让上官府彻底垮了呀。”
简短的话砸在周老夫人混乱不堪的脑中,掷地有声。她一凛,努力稳住了情绪。
自己不能再倒下了,不能给这已经乱了的上官府再添一乱。
大丫鬟绿棉从外面走来:“老夫人,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周老夫人深呼吸几次,抬手整了整滚着金丝边的圆领。然后稳稳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此时,上官茹正趴在于氏的床前,小心翼翼地和她讲着话。
“娘,大夫说您没事了,好好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于氏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血色,看不清上官茹的脸了。她不作声,只轻轻笑了笑,抬手抚上上官茹的脸颊。
“娘—”上官茹总忍不住撒娇,微微红了眼圈:“您吓坏我了。”
于氏小声道:“是娘不好。”
“不怪娘,怪天气太热。是总让娘睡不好头昏。”
周老夫人过来,就看见上官茹拉着于氏的手趴在她身边,像小孩一样委屈地瘪着嘴。
她眼睛一热,好不容易控制好的情绪又起了波澜。只能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慢慢地拄着拐走到床边。
“娘。”于氏看见模糊的人影,轻轻唤了声。
她拍了拍上官茹的手:“茹姐儿,回去吧。我要和你祖母单独说些话。”
上官茹乖巧地点头:“我去看着丫鬟煎药。”
待她走后,于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苦涩地对周老夫人说:“娘,对不起。儿媳早就知道身体出了问题,却一直忍着没说。”
周老夫人沉声道:“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怎么会突然就病成这样,为何一点征兆也没有?”
“儿媳家中有一姑母就是而立之年突然昏厥了几次,左手臂上起了红紫的斑点。后不到三个月就撒手人寰了。因为这病吓人,家里曾有不止一人得过,每个长辈都会和小辈讲一遍。”于氏撩起衣袖,手臂上稀疏地布着斑点:“儿媳前些日子昏倒了一次,胳膊上长出斑点,心里就有了数。”
周老夫人将拐杖在地上戳了几下:“你有什么数?这么大事藏着不说,想真等到熬不住的那天突然走了,给大家伙一个措手不及吗?”
于氏摇头:“儿媳本想选个日子再告诉您,如果这事提早传开了,茹姐儿可能就会知道。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知道后肯定只会哭。我一想到她难过的样子心里就痛得不行……”
上一次于氏说类似的话,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让周老夫人给讨公道时。此时却已虚弱地躺在床上,连抬手都费劲。
“又是茹姐儿,她早知道晚知道都会伤心,有区别吗?你怎么不想想老大会多么难过。还有清姐儿,那孩子一项好强又懂事,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到时候却要守孝三年……”
于氏眼前的血雾突然散了,周老夫人悲伤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她终是忍不住哭了:“我对不起所有人,都是我的错。”
“哭什么。”周老夫人虎起脸:“是病就有对症的药。这个李大夫看不好,我们就去找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总有一个能把你治好。”
于氏张了张嘴,终究没能把那绝望的话说出口来。
“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多吃些饭,别想些有的没的。大夫来看时就好好配合。”周老夫人顿了顿:“我会帮你看着茹姐儿。”
于氏努力笑了笑:“儿媳知道了……对了,茹姐儿今日和我说她想习武,您帮我去和讲师打个招呼。”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
“谢谢娘。”于氏说完,就觉得那红色的血雾又蒙在了眼前。
她疲倦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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