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之下，必有纰漏。

阳光明媚的下午，小昴像往常一样开心地放学，和晓道别后一前一后出了校门，一出门就看到了母亲脸上的阴霾，似乎有点不对劲，不是因为我父亲就是因为我。

“妈妈”，小昴没有多说话，忐忑地坐到了后座，想着可能的情况和应对的说辞。

“李小昴，你现在越来越长能耐了！”小昴心里咯噔一下，同时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像是一个牢笼里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的囚犯等来了死刑判决一样，她并没有回答，因为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情，只是默默的看着母亲的背因为生气而有点抖动。

“李小昴，你等着，回家再跟你算账”，母亲似乎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所以并没有说因为什么，只是一直在用言语威胁并表达着自己的强烈不满。

“你现在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你真是胆大包天”

“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用这种行为回报我，简直不知廉耻”

“竟然还学会骗人了，就你那小把戏，骗得了谁！”

“你给我等着！”

“。。。”

小昴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呼吸都不敢大声，动也不敢动，母亲的抱怨和威胁大概半分钟一句，声音有着难以抑制的洪亮，以至于听到的路人都朝自己看来，坐在后座的小昴像是被游街的罪犯，被禁锢在后座忍受着羞辱和围观，被母亲带着怨气地甩来甩去。

“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超长的像超市清单一样的白色带状纸团被母亲对着脸砸了过来，小昴条件反射得闭上了眼睛，纸团砸到了她脸上后散落在小昴的胳膊上，因为太长了，所以还有一大半垂在了地上。

小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进的门，怎样坐了下来，就感觉到突然脸上火辣辣的疼，看到自己的腿胳臂和脚下的地面被白色纸带覆盖，羞辱感混杂着脸上的疼痛让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哭，哭！现在知道哭了，我现在就让你爸回来，还上什么班，女儿都快没了还上班上班，都饿死算了！”母亲情绪激动得拿起固定电话开始拨号，因为情绪的影响连续拨错了两次，恼怒感和权威被挑衅的控制欲让母亲一瞬间失去理智，把话筒重重得摔在了话机上，小昴听到了塑料碎裂的声音，同时母亲拿起手机，用快捷键拨出了父亲的号码。

用心如死灰来形容现在的小昴一点也不为过，小昴用耳朵听着一切，眼睛里的泪水让她看不清纸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脸上已经不疼了，她丝毫不敢动，更不敢去拿手去擦眼泪，怕引起母亲更大的不满，用力挤了挤眼睛把眼泪挤掉，以便看清楚纸带上的字迹。

果然是话费清单，母亲把短信清单打印了出来，数量之多让小昴也难以想象，纸带上面清楚地印刻着已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手机号后面是发送时间，再后面是金额，她眼前这条是凌晨2点半发送给晓的。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今天去交话费，一看短信费怎么那么多，就打印了清单，越拉越长越拉越长，把人家纸都快打光了，你看看这单子有多长，嗯？到底是跟谁凌晨了还在发信息，真不要脸，你说，发给谁了发了什么你说啊！”

母亲边说边捡起来地上的单子，“我已经检查了手机里面，根本没有短信，肯定是被你删掉了，还企图骗我，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幼稚。”

母亲越骂越激动，又重重朝着小昴脸上砸去。

纸条的边缘划过小昴的脸，有刀尖划过的疼痛传来，还有点痒，小昴忍不住抹了一把，手上立马印出一条浅浅的血迹，她忙用另外一只手挡住手上的血迹，偷偷抹掉。

“我把你辛辛苦苦养到大，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就是拿这个报答我的？！现在你告诉我，究竟是给谁发的短信，你说啊，你说啊，你的嘴长在一起了是吧！”，小昴不敢去看母亲的神情，脑袋又重重被母亲用指尖推了一把，头发已经散乱在额前，粘带着眼泪和鼻涕挡住了小昴的视线，有这些许头发挡着小昴觉得安心很多，似乎这样挡着，自己和母亲眼前的自己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说是吧，你不要脸，我也不要了，你给我等着！”母亲夺门而出，小昴不敢抬头，只听到了电动车被推动的声音，门被锁上的声音和母亲绵延不绝的咒骂声。

然后，整个世界就安静了，死灰般安静，小昴觉得这样也很好，省的自己天天提心吊胆，在晓和母亲面前演绎着不同的人格。

她慢慢抬起头，把额前的头发束好，捡起来地上的纸带，满眼都是晓的手机号码，晓的手机号码怎么能这样对待，她慢慢整理好，叠成厚厚的一叠，然后淡淡得亲吻了一口，眼泪把其中一条号码浸湿了，她心疼得擦了擦，郑重得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座机已经碎了，话筒连着电话线垂在角桌下面，小昴拿起话筒听了听，嘟嘟嘟，还好还没坏，她把话筒放回到座机上。

环顾了一下四周，书，书包，沙发垫子，椅子都被母亲扔在了地上，小昴懒得去捡它们，这样挺好的，反正到最后谁不是身归尘土。

小昴走到了卫生间，拧了拧鼻涕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镜框里的自己，脸色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酸胀得难以睁开，鼻子俨然肿了一圈，鼻头圆溜溜红彤彤像是滑稽的小丑，头发虽然整理过了却依然散乱着，嘴角右边有一条浅浅的血痕。

看着镜中如此狼狈的自己，小昴对着镜子露出了她的招牌好学生笑容，八颗牙齿，映着夕阳和周围陈旧的设施，有种诡异的气氛。

笑累了，小昴就沉下脸放松了脸部肌肉，从卫生间到了厨房，看到了厨房的菜刀正静静躺在案板上，她愣了一下，从小她就很怕这种方方正正带着黑色锈迹的菜刀，因为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爸爸妈妈看电视剧，电视里的那个人就是用这种方方正正的菜刀把自己的妻子杀死并截肢的，虽然电视剧里那些具体镜头被和谐掉了，但却给了带血的黑色生锈菜刀一个很长的长镜头，从此以后，小昴每次见到这种刀就会把它藏起来。

小昴回过神，仍然把菜刀藏到了案板的下面，抬起眼睛，看到了水果刀，她定睛看了很久。

晓的手机号已经暴露了，只要母亲去查或者去学校问班主任，肯定能找到晓，母亲会怎样对晓？她对自己的女儿都能这样羞辱，那对晓？

不，绝对不可以！晓那么温润的男子，怎么会招架得了暴躁的母亲，她不能允许自己身上受到的一切有丝毫加到晓的身上，晓喜欢自己本就已经是上天极大的恩宠，上天把自带圣光的天使一样的晓送到自己的身边，自己不可以也不允许母亲去伤害晓分毫！

可是，自己如何能阻挡母亲的脚步？

如果，如果我们家发生了大事情，是不是母亲就会分心，就不会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了？

如果，如果是我。。。

小昴的手不受控制得伸向了水果刀，拿起来，定睛看了很久，眉头紧蹙，自然地向自己左手手腕划过去，她看着刀慢慢靠近自己的左手，心里是极其恐惧的，像是看另外一个人拿着刀向自己砍来，却丝毫不能躲开。。。

原来切开结缔组织并非像案板上切肉一样轻松，一般的力度除了疼痛外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小昴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恐惧，把刀狠狠丢了出去，狠狠得掐了自己一把，大声地哭喊了出来，有着对活下来的庆幸和对自己怯懦的失望。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了自己一跳，小昴像得救了一样，忙拿起破碎的话筒，温柔的声音传来，是父亲。

“宝宝，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看妈妈都跳起来了”，

小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想到了死亡，多可怕的事情，父亲已经那么大年龄了，不是把温柔的父亲往绝路上逼么，两难之下哇一声哭了出来，

“宝宝不哭，妈妈呢？”，

“妈妈扔下我不知道去哪里了。。。”小昴慢慢被父亲温柔的话语从自我的世界里面拉回到现实，

“宝宝一个人在家啊？那我给妈妈打个电话，这么晚了还留你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妈妈脾气大，最近爸爸又忙，很少照顾到家里，妈妈一个人压力也大，宝宝理解一下，宝宝一个人在家锁好门，谁叫都别开门，我立马打电话给妈妈。”小昴一一答应着，挂上了电话。

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刀，此刻正散发着死亡的寒意，想到刚刚几乎不受控制得自己，身上不由得一哆嗦，赶忙丢把刀捡回来放到刀架上。

然而眼前的困局仍不知道该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