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一切以后，小昴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创可贴横七竖八地贴在脸上，也许这样可以挽回一点同情，然后打开灯，把地上的书，书包都捡起来，放到自己的书桌边上，把椅子扶正，去厨房把米饭放到锅里，倒好水，用小火熬着。

等了一会儿，她听到了母亲的电动车的声音，接着就是母亲开门的声音，小昴连忙坐在自己的书桌旁，拿出练习本摊开来，在台灯下认真地做着。

不一会儿，母亲走到了大厅里，在小昴房门前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就默默的看着小昴，很久很久，周围寂静非常，静的只能听到小昴的心跳声，她在心里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能解释的解释不了的都在脑中演示了一遍。

母亲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小昴就听到了炒菜时锅铲和锅碰触的声音，小昴抬起头看着明亮的台灯，怎么办。。。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后，小昴听到母亲拿碗筷的声音，应该是饭做好了，不等母亲催促她就赶紧走到餐厅去坐好。

偷偷看了一眼母亲的方向，母亲脸还是可怕的绷着，之前被理发师烫得不好看的头发已经变长了，还未来得及去染黑的头顶新长出的头发里已经有了很多白发，银亮的白发生生得刺着小昴的眼睛，母亲什么时候竟也开始老了？

一种愧疚涌上小昴的心头，计划生育国策正执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因着自己降生时是身体很虚弱女娃娃，奶奶家曾提出把躺在保温箱中的小昴上报成智力生长发育先天不足丢给乡下的亲戚养，生死听天由命，这样就可以拿到准生证，名正言顺得生二胎，好让母亲为他们家生个大胖小子传递香火。

可普天下哪有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乡下的医疗条件相对较差，经济条件相对也差一些，放亲戚家就是外人的小孩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还吃不好，怎么会对别人家遗弃的初生儿有特别的照顾，扔到乡下去养对于当时只能生存在保温箱中的小昴，就等于宣布死刑。

父母亲坚决断绝了奶奶家任何念想，悉心照顾可怜的女儿，并给她取名为昴，昴有留的意思，父母亲希望上天能怜悯，把女儿的命留下来。

由于婆家得男无望，母亲在她初为人妻时便受尽婆家的白眼，得不到任何来自婆家的帮助，家计小两口自己解决，孩子也是自己摸索着去照顾，母亲事后说还好父亲对母亲是真心真意照顾有加，不然自己一点活路都没有。

出了保温箱后的小昴因着胎里养的不好的缘故，身子比较虚弱，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按照母亲的话说，每天父母亲都不敢睡踏实，半夜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把食指放在小昴的鼻孔下面，探到尚有鼻息，才敢再昏昏睡去。

有一天凌晨襁褓中的小昴突然发烧浑身抽搐翻白眼，眼看就不行了，而他们住的地方离市医院又远，荒郊野岭自行车都没有，是父亲抱着她喊着女儿的名字跑到市医院，把女儿交给医生后，父亲直接瘫倒在急诊室门口。

吊水比较疼，小昴一夜一夜的哭，母亲就在输液室心疼得抱着她跟她一起哭，哭小昴也哭自己，当女儿好不容易在母亲怀里睡着了，母亲便一动也不敢动，等到一瓶水吊完，母亲已经完全站不起来，那时候母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小昴能身体健康。

都说养儿不易，而小昴几乎就是父母亲的眼泪泡大的，这样大毛病小毛病反反复复一直到快十岁才得以好转，小昴的身体越来越强壮，而母亲的愿望也越来越多。

婆家重男轻女的做法几乎成了母亲的心魔，等到小昴的身体足够强壮时，母亲就对她的学习要求特别苛刻，要强的母亲有个一辈子的执念，就是要让当初被婆家抛弃的小昴变成婆家众多孩子中最有出息的孩子。

这么多年，小昴也确实按照母亲期望的样子跨学区考上了市重点初中，乖巧懂事，有礼貌有家教。

小昴被自愿地变成了母亲面子的来源，希望载体，生命的延续。

这样争强好胜的母亲竟也开始老了。

母亲端着菜进了餐厅，小昴伸手去接，被母亲拒绝了，她只有尴尬地收回手，坐下来开始吃饭。

只要不连累晓，母亲怎样自己都忍了，回忆杀以后的小昴被道德洗了一次脑。

“他是谁？我去查了，那个手机号码对应的身份证姓张，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告诉我”，母亲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的生物老师，我为了准备这次联考晚上都复习到很晚，所以。。。”，小昴心虚得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这个理由自己都不信。

“呵，大半夜你究竟发了什么，营业厅的人说必须要对方的身份证才能调取内容，我没办法调出来”，母亲显然是不相信的，进一步逼问着小昴。

“是问题，”小昴咬了咬嘴唇，“就只是问生物老师问题。。。“，说什么也不能把晓说出来。

“还是不肯说！我明天就去问你生物老师，怎么这么变态天天半夜跟学生发短信！“母亲开始有点失去耐心了，

“你别，你别去。。。“如果母亲去找生物老师，全班都会知道的，生物老师肯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那自己该怎么去上学。。。

“那你说究竟是谁啊？“母亲几乎失去了耐心，小昴底下头，死死咬着嘴唇，

“啪“，母亲把筷子狠狠掷在了桌子上，去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反锁上，筷子翻了几个跟头，最终滚到了地上。

小昴呆坐了好久，最终拿起碗筷把饭往自己嘴里送，眼泪刷刷得流出来掉在米饭上。想一想自己真没用，让母亲如此失望，又让晓那么孤单，真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彼此。

吃完饭后，小昴每样菜各留了一份在保温饭盒里，放到了母亲的门口，并敲了几下门示意了一下，然后把碗都洗好放到橱柜里，桌子擦干净，顺便扫了个地，然后坐在自己的台灯下看着练习册。

母亲应该不会闹到学校去吧，毕竟自己还要上学，母亲应该也就不开心几天，虽然觉得对不起母亲，不过，晓就是他的底线，只要自己坚持不说，只要坚持，应该就可以过这一关。

果然如小昴所料，母亲并没有去学校打听，也没有再追问小昴，可能是因为女孩子家家教是很重要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在这个小城市里，女儿半夜和不明的人私下通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除了父亲，母亲再也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另外一方面，母女没有隔夜仇，再大的怨气也逃不过骨血里的亲情，在父亲两边分别劝了好几天后，小昴和母亲的关系也就渐渐恢复了正常，再加上经过小昴的加倍认真复习，联考的成绩竟然还进步了两名，到了全班第五，全家开心之余，也就再没人提起过那件事情，似乎那件看似天大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时间掩埋了。

经过了这一次以后，小昴和晓的交流更加谨慎，甚至有时候小昴都意识不到自己在谈恋爱的程度，出去吃饭不在一起，午操不一起走，体育课也不在一起，除了晚自习下课后借着夜色晓会送小昴到南门，然后在小昴被母亲接走后买点夜宵再折回北门回家外，他们只有在上课的时候会沉默得在一起。

不知道晓的感觉如何，不过对于之前完全闭关锁国的小昴来讲，能和晓这样，已经是很浪漫的了，现在她就静静得等待自己长大成人，然后和晓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