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伯玉信守承若退军,他的行为没有人可以理解,包括他最亲信的神策军和最爱的儿子。曾经的卫将军可以轻易因顽守的敌军屠城,,为了胜利别说即使自己的家人也可以杀戮,西北戍卫之所以能够让人胆寒靠的就是冷血、嗜血。而为了区区一城屈服,这绝对不是卫伯玉的个性。而他却确确实实的做了,将士不敢不从,大军返回,只留尘沙飞扬。而乞儿也没有食言,死里逃生的他心有胆惧,直到卫伯玉返还,他的吊着的心才放下来。
在卫伯玉派官员接收纪南城后,窦桂娘带领山匪重回八岭山。六爷和乞儿虽然不情愿,但一时无处可去,在窦桂娘的邀请下,也只能跟着山匪上山。此时的八岭山野岭寨又成一片废墟,平头前新立一碑,上书:“猥性嚣张,枭首为是”。字迹苍劲,笔锋犀利,看之胆寒。这显然是卫伯玉的警示语。赵大胖子想把石碑铲除,但是乞儿阻止了他行为,他道:“话说得越狠,说明他越不可能来攻打我们。留着好,到时候还是个明证。愤怒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发泄。”乞儿在山匪心中一惊有很大的声望,他的话大家听得舒坦,于是每个人吐了口吐沫,便在窦桂娘的带领下重整家园。
窦桂娘两毁两建,可谓坎坷不断。但是想起之后的幸福安宁,山匪的心中还是在秋日的寒意中扬起一丝热意。六爷忽然对建筑有了兴趣,他已经把八岭山地形图有了详细的研究,接着他又想重新设计野岭寨,而作为山匪的长居之地,野岭寨重建当然是无比大事,所以在六爷规划,窦桂娘指挥下野岭寨上下忙计。里面自是除了排不上任何用场的陈乞儿。他看着忙着热火朝天的工场,开始苦闷自己能够做些甚么?来这里本是为了找疯婆娘,现在又耽搁在这里,未来不可知,又不知道做什么事。烦躁似乎在渗入他的血脉,他想起费子,那时候一起玩耍的痛快,想起缄儿,和她在一起河边濯足,想起陈老怪,一起坐着无伤大雅的事。但是眼前,一切都变得空幻。八岭山没有闲人陪他玩,风景没有人陪着欣赏,,他当然是呆不下去了。他还小,多的是小孩子的玩性。在任何人不曾注意的时候,他一个人悄然下山。
纪南城是去过了,能走的便只有东边的江陵,西边的万城。卫伯玉就在江陵,虽然两人说好中秋相聚,可毕竟还没到,况且神策军还恨着自己,这时候绝对是不能去的。能走的也就只有西边的万城。
还是乞丐打扮,身上是太邋遢的流浪衫,他喜欢这种装扮。这也许是本性吧,襄阳衣食父锦绣五年,他一直像行尸走肉看着别人,而只有穿起自己的流浪衫他才真正感受到体能的复苏。走路太过缓慢,骑马又过于显眼,最好的办法是从野岭寨偷匹驴子。好在大家都在做工,趁着山匪不注意他就牵走了一匹用来驮木料的驴子。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确是个还天气。驴子没有鞭子催赶,迈着小步,晃晃悠悠的向前走。睡到已经是金黄待受的季节,农夫带着斗笠,赤着膀子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抢着粮食。北方南迁的农民会来抢粮,官府已经催派徭役,为防战事,相约里长也要开始征粮了,还有地主的盘剥,今年是个大丰收,但也熬不过这么多层的搜刮。唯一的干劲是自己流着汉,卖着力,一步步把粮食拉扯大,这已经不但是救命粮,还是自己抚育的孩子,只差最后一步收割了,不能简简单单的进行。
中午了太阳高上头顶,累了半天的男人终于放下手中的镰刀走到路边的松树下休息。帮忙的孩子拿起睡袋大口大口的饮水,这水甘甜如蜜,只有勤苦劳动的人才能尝到这股清甜。家中的妇女掐好时辰,手挎菜篮,头戴花巾,步履矫健,一路走来。
乞儿下了驴,牵着绳,朝松树下走出。恰好,妇女和乞儿一东一西正好同时到了松树下。孩子坐在地上玩那蚂蚁,男人站起身躯接菜篮,他的肌肉在阳关下显得格外结实。
“大哥,可以喝口水吗。”乞儿问道。在多年的乞讨经历中,他深知农民总是比富人好说话些。
果然,男人很大度,他提起壶推到乞儿面前道:“随便喝。”这是,妇女已经将菜篮打开,孩子早就抢过里面的馒头大咬。男人也拿出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啃着。他看着乞儿道:“你是哪儿来,哪儿去?”
“我四处流浪的孩子。”
“不像,哪有骑着驴子流浪的孩子。”
“驴子是捡来的。”
男人已经吃完一个馒头,妇女一边甜蜜的看着,虽然只是一个村妇,但是却憨厚朴实。男人又拿起一个馒头道:“这到可信,这个世道,什么都有,北人逃,不知道怎么就被杀了,这驴也就成了无主之物。”说着,男人不禁叹息了下。
乞儿望了下篮子,看着男人和小孩吃得这么香,他也感到饿了。篮子里还剩一个馒头。男人似乎看出乞儿的渴望,就将篮子的馒头拿出递给乞儿,一边的孩子手中的馒头也已经吃完了,看着爹爹的行为,有些愤怒。男人看在眼里,就将自己手中的馒头给了孩子。孩子很高心地接过馒头,有开始大吃起来。乞儿拿着馒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男人先开了口:“孩子,总是嘴馋。你吃吧,自己家里做的,香着呢。”
妇女也微笑的端起咸菜碗:“就点咸菜,口味好。”
乞儿眼中噙泪,这对家人对他太好了,又怎能不让他想念自己的父母呢?他一口一口的吃着馒头。妇女已经在收拾菜篮了,男人也扫开地上的草要休息下,不过口中喃喃道:“要是没有战争,这日子也好过些。”
乞儿停下手中的馒头接话道:“那你怎么不去参军呢?这也是好男儿扬名立万的时候。”
话毕,妇女低下头,孩子早就趴在地上睡了。男人没有说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乞儿知道说错话,只好继续啃着馒头。
妇女收拾好篮子后就回去了,乞儿和男人在松树下做了段短暂休息。乞儿低声问:“不知大哥怎么想?”
“谁不知道日子苦啊。家里就我一个男劳动力,我走了媳妇和她孩子怎么办?朝廷一直在抓壮丁,每次都躲来躲去的,我心里想起也寒碜。其实人的命也就那么一次,死在地里也是死,死在别人刀下也是死。我也想谋个功名,读书我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这种情况有啥子办法?”
“大哥,如果是担心孩子还有大姐,那我有办法。”乞儿并不喜欢战争,但是男人的豪迈却让乞儿很想帮他。男人望着乞儿,然后慈爱的看着熟睡的孩子。
这是妇女带着新灌的水回来了,男人叫醒孩子,一家人重新开始干活。乞儿从没有割过水稻,以前在北方见的都是小麦,而他都是在别人把小麦困回家后再在麦蒂里捡麦粒的。这时候他也兴致勃勃的加入到割稻大军,男人很欣喜的容纳了他。
稻田已经在太阳下晒了几天,土地坚硬,土表上还露出皲裂的缝隙。稻子四向展开,稻穗下垂,颗粒饱满,让人有想捧在怀里的感觉。初时很费力,孩子早早就把他甩在后面,不久乞儿便感到腰酸腿疼,汗珠更是像雨落一般。但是忍耐一段时间后,身体逐渐适应了这个过程,他的速度也慢慢超过了男孩,夕阳下,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在稻田里弓着身,前方的稻子也一片一片的随着他们前进而倒下。
晚饭乞儿跟着男人回到他家。男人叫岑参,因为体格大,身体壮,别人都叫他“壮士”。女人则叫金鸾,孩子岑岩诨名果子。岑参家就就在离稻田不远处,房子低檐,篱笆里种着菜蔬,房内拥挤,摆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墙边是些锄头竹篾之类。炤则在屋檐下小的单间。
菜上桌,是些农家的黄瓜萝卜类,颜色惨淡,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油腥。不过劳累一天的一家人和乞儿还是大快朵颐。男人见乞儿年少却洒脱,因此不顾金鸾的劝说,硬是和乞儿共饮。虽然不是丰盛大宴,却是一次酒足饭饱。
晚饭刚过不久,忽然有嘈杂之声传来。原来是村中张员外来收地租,壮士出门应付,乞饶道:“庄稼就要收了,大爷你就再放些日子吧。”
但员外的管家哪会给面子,狗仗人势道:“庄稼收了自由庄稼收完后的交,现在现在是收现在的。”
尽管金鸾哭诉,果子拦着抱着心爱的野兰花,但是家丁毫无人性,跑进房内翻箱倒柜,果子也被推到在地,兰花盆随之而碎。一阵响闹后,家丁禀报管家一无所获,管家四周凑凑,忽然发现门边的驴子。他指着道:“把这牵走。”
壮士拦着道:“这是家中客人的,并不是我的。”
管家哪里管得,大喝道:“欠债还钱,管你谁家的,牵走了你还得慢慢还。”说着就要离去。壮士再不肯容忍,操起门边的棍子就是一阵乱打,对手虽然四五人,但是壮士力气大,一棍下去家丁应声倒下,一时间无人敢前。管家作威道:“你等着。”
家丁门走后,金鸾和果子抱着壮士大哭,他们不用去想就知道在后面的结果。乞儿不想到因为自己而导致这样的结果,他之前只是站在门边,家丁的凶狠样子他也害怕。本来想驴子拿了也就算了,不想壮士为护驴子竟大打出手。他此时很是内疚。
于是他走到壮士前道:“逃吧。”
壮士满脸悲愤:“逃,往哪里逃。四处战乱,报国无门,哪里才是我该有的世界啊。”
这句话让乞儿哑口无言,忽然他想到卫伯玉,虽然两人有纠葛,但是卫伯玉的人品他却是钦佩不已。他道:“你去荆南节度使卫伯玉那里,就说是陈乞儿让你来的。”
壮士疑惑的看着乞儿,又回首看看金鸾和果子。乞儿知道他的意思,继续道:“放心,大姐和果子我会安排好的。”
当夜,四人便收拾好东西,向东宵遁。乞儿已经决定,金鸾和果子安置在八岭山,壮士去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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