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怪人却是司空卜的徒弟常星子,当中原委却要从两年前说起。
当时周长治追求长生之术,嗜丹如命。司空卜想将当年预测之事,告知朝廷,无奈被囚禁在承天府,每日在尉迟百炼逼迫炼制长生丹药,终于承受不住郁郁而终。司空卜之后,常星子承接师业,继续被囚在承天府练丹。只是这司空卜死时,依旧心心念念欲将病星讯息传给国主,常星子看在眼里,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完成师命。
常星子本是非常忠心机灵的孩子,虽然十余年的囚禁,让他精神失常,但他完成师父遗命的心志却是异常坚定。机缘之下,他发现可用丹炉将细小铅块练至软化,并用铁器在上刻字,于是每次炼丹之时,便将铅块投入炉中,熔成铅滴,趁铅滴未硬时,双手伸入丹炉刻字,再将刻有字样的铅滴包在丹药之内。只是这铅滴太小,每粒仅能刻下一字,再加上偶尔原料缺少,常星子足足刻了将近一年,才将司空卜的遗书刻完。
那周长治服用常星子特制的丹药后,每每都会腹泻,起初也不以为意,直到有一日曹方在周长治恭桶里发现了铅滴。这曹方见上面居然还刻有字,心里觉得奇怪,便留了个心眼。其后铅滴越集越多,渐渐将遗书的后半部分拼凑出来,于是将此献给周长治。
周长治虽然沉迷长生之道,但也知江山不能落到外姓,看完铅滴上的文字后,惊怒于尉迟百炼竟不顾社稷安危,于是幡然醒悟,因而决心除去尉迟百炼。只是尉迟百炼武功高得离谱,而且积累了十多年,势力根深叶茂。周长治唯恐遭到反噬,因而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曹方将江山阁引荐给周长治,才有了江山阁献计,用长生功传言为引,除去尉迟百炼的大局。
周长治在龙阶上喊了数声,见常星子没有反应,索性蹒跚走下龙阶,来拉常星子双手,说道:“敢问先生和老司空怎么称呼?”
常星子本来神情涣散,听到“司空”二字,突然跪地哭了起来:“师父师父,徒儿终于出来了,徒儿终于可以将师父之言转述给朝廷了。”
周长治道:“原来先生是老司空高足,老司空救国有功,不知老司空还有何言转赠?”
常星子于是又将司空卜的遗书念道:“废臣司空卜,面北遥拜。司空一脉自高祖始,皆为大幽死臣……”周长治忙道:“先生,先生,此书先生已念过了,朕已记下,先生只说老司空还有什么其他留言。”常星子并不理会,只管自己继往下念。
归海光祖道:“禀国主,末将认为,司空卜欲转交之言便在他所念文中。文中言道:‘留此遗书,唯盼终有一日,国主见闻,铲除乱源,护我大幽社稷长存。’想必司空卜是希望国主能寻出他所测乱源病星,早加正法。至于这乱源,乙丑年戊寅月壬辰日庚戌时,正是逆贼林慕生的生辰!”
归海光祖此言说罢,百官立时议论不停,一个个道:“原来竟是如此!”
林慕生背后一凉,忙道:“国主,草民不过海岛小民,安分守己,若非国主设下长生功之局,草民断不可能与朝廷产生任何瓜葛。试问天底下同一生辰的,何止百千人?说草民是祸世乱源,纯属无稽之谈!”
归海光祖冷笑道:“大幽同一生辰的确实不少,但生在青龙东方位的,外有病星特征的,天下除了你病骨少年,还有何人?再则尉迟百炼横行十七年,虽欺上瞒下,但从未试图造反,缘何待你来定都数日,便开始密谋逼宫?不得不说,司空卜真乃玄门神人,‘病星入将胎,异宿乱皇堂’,竟被他断得丝毫不差。只是这‘将’字,恐怕你林慕生做的不是大幽的将军,而是反贼尉迟百炼的将军吧!”
封建时期,朝廷对玄门卜筮信之颇多,再加上归海光祖借题发挥,百官听罢耸动。常星子听到归海光祖说到“病星入将胎,异宿乱皇堂”之语,也开口说道:“对,对,师父说,一定要铲除病星乱源,一定要铲除病星乱源。”
刘氏三怪见殿中氛围古怪,忙出言相助。刘金水笑着说道:“国主,这占卜预测怎能作准草民记得小时也曾求测八字,那算命先生说草民大富大贵,一生不缺金汤玉液,因而取名‘金水’。如今果然不缺‘金汤’,只是谁能料到这‘金汤’原来指的是粪水”
刘金水说得声情并茂,百官见他低贱,闻言竞相掩口暗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缓和。
刘金水趁机再道:“草民后来混迹街头,也与许多算命之人熟识,从他们口中得知算命人通常使用‘千隆’之术。所谓隆,即是奉承高抬,说你如何大富大贵;所谓千,即是假言恐吓,说你生逢何劫,若不化去则如何如何。如此时千时隆,以此达到求财骗人的目的。是以算命之言,难以作信。”
周延祀见状,也自阶上下来,向周长治说道:“这位好汉之语有许多道理。若林慕生真与尉迟百炼同谋,大可不必出手制服尉迟百炼,救下儿臣。既非同谋,以玄学占卜之事,作为林慕生与尉迟百炼同谋的证据,似乎不妥。”周长治听罢沉思不语。
归海光祖见状,掌心蕴劲,隔空将常星子推得踉跄,常星子回过神来,又高喊起来:“对,对,师父说,一定要铲除病星乱源,一定要铲除病星乱源。”
归海光祖又暗中向吏部尚书使了眼色,吏部尚书会意,再次出列奏禀,道:“这位好汉说的是江湖术士,岂可与司空一脉相提并论?司空一脉自幽朝开国便为大幽司空、司命,虽因故撤职,但其占卜预测,也曾为幽朝立下功劳。微臣听闻,一国之主得称‘天子’者,盖得天运之故。故为国者不能罔顾天意。昔商纣无道,上天示警,商纣不以为意,于是周代商治天下;武氏包藏,上天示警,李唐不以为意,于是牝鸡司晨。今既有天相示警,微臣认为不可不顾。”百官闻言,纷纷点头议论,皆觉吏部尚书说得有理。
林慕生怎看不出那吏部尚书已是归海光祖党羽,摆明要助归海光祖致自己于死地,双目上翻,盯着吏部尚书切齿道:“这位大人,你出口成章,文采斐然,想必圣贤书读得不少。方才尉迟百炼逼宫之时,大人便是用这般口舌,拥戴尉迟百炼的吧!草民问大人一句,是孔子孟子,还是老子庄子,教会了你这欺软怕硬,落井下石的好本领!”
林慕生目露杀气,那吏部尚书与林慕生目光一触,浑身打个寒战,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曾拥戴尉迟百炼……本官就事论事……”
周长治重伤在身,仗着药物才撑到现在,见殿前争执已久,心中早已不耐,因而喝断道:“都不要吵了!朕没问到,谁再多言,便砍谁脑袋!”众人闻言立即收声。
周长治向月大秀才问道:“阁主有何高见?”月大秀才摇扇应道:“读书人江湖中人,不便插嘴朝堂之事。”
林慕生吃惊地看着月大秀才,一颗心好似沉到了寒潭底,心道:“三位前辈拙于言辞,也都奋力帮我开脱,恩公机巧无双,为何不帮我说话便是看在烟儿份上,也该助我才对啊……”
周长治又沉思许久。他被尉迟百炼重伤,太医署药石只能延缓,不能根治,心知自己时日屈指可数。他此前昏聩半生,此刻心里却澄明如镜。他知太子初掌大权,如果立刻杀害救太子有功的林慕生,让天下百姓心寒,则太子的江山危矣。但林慕生毕竟是司空卜占卜所指之病星,倘若放任不管,难保以后不会危及太子的江山,于是两相考虑之下,终于开口说道:“罢了,林慕生跪下听旨。”
林慕生心里一惊,单膝下跪。
周长治续道:“来人,林慕生私闯皇宫,罪该问斩,念其救过太子一命,免其一死,即刻打入天牢,今后锦衣玉食伺候,终身不得释出。我周室皇族之人,皆不得入天牢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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